武元衡會意,只當是從未見過西嶺月一般,朝她問候:“想必這位就是西川縣主了?下官早已聽說您斷案如神,
實在是佩服至極。”
西嶺月聞言長舒一口氣,知道阿度之事是揭過去了,忙矜持禮貌地回道:“哪裡,武尹京過譽了。”
尹京,正是對京兆府主官京兆尹的敬稱。
長公主卻毫不客氣,對武元衡表露出不滿:“既然知道月兒斷案如神,你的人為何還攔著我們?難道去寺裡看一眼都不行?”
武元衡流露出幾分難色:“非是下官不講情面,實在是這案子的主理權……還沒有定論。”
長公主很是不解:“萬年縣內的兇殺案,難道不該萬年縣管?恰好是你手下。”
長安城以朱雀大街為中軸線,分為東西兩縣,以西是長安縣,以東為萬年縣。而安國寺位於長安城的東北角,就在萬年縣內。
“可安國寺受皇家供奉,死的又是扶桑遣唐使,已超脫了下官的職權。”武元衡連忙再行解釋,“今日一早下官已進宮請旨,在聖裁之前此案仍是無主,萬年縣只是暫時封鎖寺廟,無權放行,還望您恕罪。”
長公主聽後沒再說什麼,西嶺月也聽明白了,這案子死者身份特殊、案發地也特殊,萬年縣乃至京兆府都不敢直接查案,要上達天聽等候示下。
可她心裡清楚,查案越晚,證據越容易流失,破案的難度也就越大。旁的不說,就是安成上人的屍身怕也等不了太久。這般一想,西嶺月心中更加著急,忍不住問道:“敢問武尹京,主理權何時才能定下來
?”
“應該快了,聖上也知道案子不等人。”武元衡沉吟片刻,由衷建議,“長公主和縣主不如先回府上,一旦這案子有主,下官立即派人前去通稟。”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西嶺月暗嘆一口氣,與長公主一道坐車返回。豈料剛走到家門口,武元衡便派人來傳信,說是聖上已將此案交由大理寺主審。
而這其中似乎還有內情——京兆府把案子推給了禮部,道是遣唐使歸禮部管理;禮部卻以無查案權職為由,將案子推給了刑部;刑部尚書倒是沒推託,當仁不讓地把複審案件、緝拿真兇、下獄刑罰的職責攬下,但如何查案,誰去查案,一句不提。
於是,眾人都覺得大理寺身兼數職,更合適查處此案。恰好大理寺主官大理寺卿近期告病,少卿資歷尚淺,不敢在聖前駁斥京兆尹和禮部、刑部兩位尚書,只得被迫接下此案。
其實交給大理寺查案也不妥,大理寺向來只負責訴訟斷案,查詢證據和追兇一直是各縣縣尉的職責,在京兆府的權柄之內。奈何新上任的京兆尹武元衡聖眷正隆,又拿出邦交和僧侶兩個藉口,輕輕鬆鬆推掉了此案。
想來聖上也知道此舉不妥,卻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便欽點大理寺“設立專案員”,專辦此案。其實一個小小扶桑僧人的死他並不放在心上,但為了天朝盛名,讓大理寺專案專辦更顯得重視,也好給扶桑
一個體面的交代。
西嶺月得知案子的主理權有了著落,二話不說便要返回安國寺。長公主攔不住她,只得派了阿翠、阿丹隨行服侍。
武元衡政務繁忙,此刻早已離開,留下了萬年縣令在此等候。縣令姓孟,領著西嶺月走進寺中,邊走邊道:“武尹京已同大理寺打過招呼,說死者乃縣主的故人,您想前去憑吊。大理寺應了,您只管放心。”
“有勞了。”西嶺月心中記掛案情,隨口應付道。
她方才已經打聽過了,安成上人是在他所住的東禪院遇害的,她來過幾次,已然輕車熟路,便決定直奔東禪院。
卻沒想幾人剛走過觀音堂,一位身穿官服、年約三十的男子便迎面走來,身後還跟著一群人,看樣子都是大理寺的辦案官員。
打頭那男子身形頎長,身材瘦削,劍眉長目,看起來一臉的嚴肅之相。他像是專程來見西嶺月的,不急不緩地走到她面前,拱手拜道:“大理寺丞蔣維,見過郭縣主、孟縣令。”
孟縣令見正主已到,立刻鬆了口氣,笑眯眯地回蔣維道:“蔣寺丞,武尹京的吩咐您可清楚?”
“下官清楚。”
“甚好,那本官就把縣主交給您了,好生照拂。”
“是。”蔣維惜字如金。
孟縣令便向他和西嶺月拱手告辭,匆匆離去。
西嶺月心急,也沒與蔣維過多寒暄,徑直說道:“有勞蔣寺丞帶路了。”
蔣維面無表情,生硬地伸手相
請:“縣主請。”
西嶺月遂帶著阿翠、阿丹隨他前往東禪院。一路上,蔣維一句話也沒說,態度顯得很冷淡。西嶺月覺得他有些眼熟,卻想不起是在哪裡見過,想問一句,又礙於他嚴肅的神色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