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嶺月搖了搖頭,只覺額上疼得厲害,抬手摸到了一片紗布。
“你磕傷了頭,幸好沒有大礙。”高夫人命婢女將她扶起,還親自將一碗湯藥端到她面前,“來,先把藥吃了。”
西嶺月端過藥碗一飲而盡,思緒這才漸漸清明,想起了發生的一切。她連忙問道:“夫人,蔣……我家裡如何了?”
“火勢已經撲滅了,但是……”高夫人面有哀慼之色,握住她的一隻手,“三娘你要挺住,令尊令堂都……去了。”
去了?什麼意思?西嶺月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茫然地問:“他們去了哪裡?”
高
夫人望著她,目露一絲憐憫,沒有接話。
西嶺月這才明白過來,立刻掀開被褥起身,口中喊著:“讓我去看看!我要去看看!”
婢女們立刻上前按住她,高夫人也勸道:“你冷靜一些,僕射已經命刺史去查辦此案,如今你去了也於事無補,不過是……徒增傷心罷了!”
然而西嶺月哪裡肯幹,掙紮著從榻上起身,無論如何也要去蔣府看看。高夫人拗不過她,只得讓侍衛們陪她再回去一趟。
這一路上西嶺月一句話都沒說,直至到了蔣府門前,她才終於接受事實,平複了心情,冷靜地走下馬車,走進蔣府——或者已經不能稱之為蔣府,只是一片殘垣斷壁而已。
她跨過焦炭般的樑柱與窗欞,在婢女的攙扶下慢慢踏入正廳。不過是一夜之間,這座由德宗賜予的宅邸突然變得滿目瘡痍,從前古樸典雅的佈置一夜盡毀,再也看不出分毫書香世家的影子。官兵們忙於收殮屍體,空中還彌漫著一股肉體燒焦的氣味,異常刺鼻。
因是蔣府出事,高夫人特意囑咐潤州刺史仔細調查,刺史便派了一名姓曹的司法主審此案。此人將近不惑之年,看起來甚有經驗,在場指揮有條不紊,算是個穩妥之人。西嶺月便走過去詢問:“敢問曹司法,這府裡有多少人逃了出來?”
曹司法正煩躁不已,連頭也沒抬,敷衍回話:“不清楚,反正死了不少,足有一百
人。”
一百人!西嶺月悲從中來,強忍情緒再問:“蔣公和蔣夫人的屍體呢?我想去看看。”
曹司法這才抬頭,疑惑地看著她:“你是何人?哪來這麼多話?”
“這位正是蔣公的千金,昨夜在節度使府做客,因此逃過一劫。”高夫人的婢女在旁解釋,還拿出一塊腰牌遞了過去。
“原來是蔣家娘子,”曹司法立刻改變態度,忙道,“方才多有得罪,望娘子您海涵,還有……節哀。”
西嶺月根本無心與他計較,又重申一遍:“您客氣了,我想去看看蔣……看看我父母的屍身。”
曹司法遲疑片刻:“所有屍身都損毀得厲害,小人們也無法辨認出身份。不過有兩具屍體是在內堂正房中找到的,應是令尊令堂。”
“先帶我去看看吧!”西嶺月堅持。
曹司法連忙稱是,將她和幾個婢女引到後院臨時置放屍身的地方,推門之前還特意提醒她:“娘子當真要看嗎?遺容可是……不大好看。”
西嶺月堅定地點了點頭,幾個婢女卻都有些遲疑:“娘子……”
西嶺月聽出她們的意思,遂道:“你們在外頭等著,我自己進去。”
她說著已經推開了停屍房的門,邁步踏入,只見一片狼藉的地上被掃開了一塊空地,空地上停放著兩具燒焦的屍身,各蓋著一塊白綢布。曹司法隨之入內,上前把屍體上的白綢布一一揭開。
西嶺月深吸一口氣,緩緩睜大雙
眼,盯著那兩具屍身的面龐仔細辨認。雖然屍體都已經燒得焦黑,但五官的輪廓依稀可見,的確是蔣氏夫婦無疑!
西嶺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曹司法問道:“死因查明瞭嗎?”
“仵作已經來驗過屍了,令尊令堂身上沒有傷口,但飲了許多酒,應是醉酒之後被燒死的。”曹司法如實回道。
被燒死?蔣府起火,蔣氏夫婦難道不會逃跑嗎?這麼大的府邸總不至於一下子燒著,他們怎麼可能被困在內堂正房裡活活燒死?西嶺月猜到這其中必有蹊蹺,卻也知道多說無益,便讓曹司法將兩塊白綢布重新蓋好,一同離開了停屍房。
幾個婢女連忙迎了上去:“娘子,不如先回府去吧。您在這裡幫不上忙,萬一再有個閃失,婢子們不好向夫人和世子交代。”
西嶺月卻搖了搖頭,轉頭再問曹司法:“昨夜這場大火,一共死了多少人?”
曹司法掏出袖中一本小冊子,唸了起來:“目前共清點出一百一十具屍體。我們連夜查了戶籍,府上共有一百一十名家奴,另有兩名官奴,再加上令尊令堂和您,共有一百一十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