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嶺月接過一看,這白絹竟然是用鮮血寫就,字跡潦草而笨拙,寫的是: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這是……《滕王閣序》中的句子。”西嶺月喃喃自語。
節度使府的婢女們雖認得幾個字,但對辭賦並不擅長,也接不上話。
西嶺月忙問:“這白絹是在哪兒找到的?”
“就在阿蘿枕邊。”婢女回道,“旁的我們一概沒動。”
另一婢女有些好奇:“這難道是阿蘿留下的遺書?”
“是兇手留下的。”西嶺月篤定地道,“阿蘿是蔣……是我的貼身婢女,自幼與我一同習字,字跡不會如此笨拙。”
她邊說邊細細端詳這條白絹,手感很好,布料上等,柔軟貼肌。而且白絹的邊角還有撕扯的痕跡,應是兇手扯下了自己的衣物寫就。
兇手留下這條白絹是什麼意思呢?西嶺月覺得大有深意。畢竟最近她見過、聽過《滕王閣序》的次數也太多了,多到
有些不尋常。她又聯想起李錡書房裡的書法和對子,難道這其中有什麼蹊蹺?阿蘿的死和節度使府有什麼關系?
西嶺月這般分析著,一時也沒什麼頭緒,但阿蘿始終是蔣府的人,此事要如何處置,她認為該與蔣氏夫婦商議之後再做計較。於是她對奴婢們說:“事出突然,眼下我必須回府一趟,我這就去向高夫人請辭。”
今夜節度使府出了太多事情,府中上下必定戒嚴,若沒有高夫人的準許,西嶺月恐怕出不去。況且潤州入夜之後還有宵禁,必須有官府文牒或者節度使府的腰牌,否則她也沒法光明正大地回到蔣府。
於是西嶺月不再耽擱,連忙去求見高夫人。幸而今晚出了大事,高夫人忙於安撫各家閨秀,尚且沒有歇息。她聽了西嶺月的來意之後,也知道事情可大可小,當即便安排了車馬、侍衛、婢女二十餘人,共同護送西嶺月返回蔣府。
待一切準備妥當時,天際已經隱隱泛白,西嶺月坐上馬車,回望了一眼混亂不堪的節度使府,突然生出一陣怯意,想就此逃走。可阿蘿的死終究令她打消了這個念頭,事情因她而起,她必須留下查明真相,給蔣府一個交代,還蔣韻儀一個清白。
西嶺月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心亂如麻,這一整夜的奔波使她乏累不堪,她終於支撐不住,竟然靠著廂壁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陣嘈雜的聲
音將她喚醒,她打了個激靈立刻起身,撩起車簾向外看,只見一群人端著面盆、木桶紛紛往同一個方向跑,還有人在“咚咚”敲鑼。西嶺月心中猛地一驚,詢問車夫:“發生什麼事了?”
車夫轉頭回話:“蔣娘子……前頭好像走水了。”
“哪裡?”西嶺月拽著車簾的手倏然收緊。
“是……是……好像是您府上。”
是蔣府!西嶺月不敢相信,連忙跑下馬車抬頭眺望,只見不遠處火光沖天,正是蔣府的方向!她再也顧不得眾人的阻攔飛奔而去,只見整個蔣府火光烈烈,已被包圍在火勢之中,甚至波及相鄰的院舍。府門前大街上均是救火的百姓,不少人站在附近議論紛紛,皆是擔憂不已:
“蔣公夫婦為人和善,家宅怎會遭如此大火?”
“你見有人出來了嗎?”
“沒有啊,怎麼沒人出來?”
……
沒人出來!西嶺月大驚失色,連忙拽住一旁的中年婦人問道:“這府裡的人呢?蔣公夫婦呢?現在何處?”
婦人唉聲嘆氣地搖了搖頭:“不知道啊,恐怕是……兇多吉少。”
西嶺月心中“咯噔”一聲,轉身想要沖進去救人,卻被高夫人的侍衛和婢女死死拖住,幾人紛紛勸道:“娘子別沖動,火勢這麼大,您進去也無濟於事啊!”
“是啊是啊,蔣公吉人自有天相!”
“您別擔心,刺史已派人來救火了,小人這就回府稟報……”
西嶺月的容顏
被熊熊火光映得發紅,她望著近乎彌天的大火,心中的惶恐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她不知自己還能做什麼,唯有幫忙救火。幾個侍衛、婢女和車夫見狀,也加入救火的隊伍之中。
西嶺月提著滿滿一桶水往蔣府大門上潑去,卻聽“咣當”一聲,蔣府的匾額突然掉落,就砸在她面前的臺階上,斷成了兩截。她望著那被大火燒得殘缺的匾額,腦中一片空白,熾浪在這一刻撲面襲來,她向後一躲,不料一腳踩空,順著臺階滾落在地,立時昏了過去。
西嶺月再醒來時已是半日後,幽幽轉醒的那一刻,她只覺得嗓子生疼,頭痛欲裂,剛要起身卻被人一把按住。她勉強抬眸,只見高夫人關切的面容出現在眼前:“好孩子,你覺得如何,可有哪裡不舒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