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嶺月卻說:“這名高個侍衛身形比世子高出半尺,他若站在窗前往外看,應是能看到花叢裡的情形。不若換個身材相仿的侍衛去窗前看看,便知他昨夜是否包庇刺客。”
經她這樣一提,眾人才想起這侍衛的確身形高大,而東南角的窗臺極高,尋常人看不到的盲區,也許他真能看到。
李衡正要找人去試驗,西嶺月又阻止了他,轉而對那矮個侍衛說:“還有你,昨夜你進過花叢,鞋底必然沾了不少泥土。我猜那雙鞋子你還沒來得及扔掉,你若還不承認,我便請世子去搜一搜你的住處。”
豈料矮個侍衛竟是一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娘子盡管去搜。”
“看來你動作挺快,”西嶺月毫不示弱,“即便你扔掉了鞋子,還有腳印呢。只要去花叢裡比對一番,就知道你有沒有進去過。還有,房樑上經久不掃,定然落了灰,也能找到不少腳印。”西嶺月給出致命一擊。
聽聞此言,矮個侍衛終於面如死灰,不再辯解一句。
反倒是李錡有所疑惑:“房梁?你是說刺客事先藏在房梁之上?”
“沒錯。”西嶺月
篤定地道,“刺客並非憑空出現,也不是遁地而出,只是他輕功卓絕,提前藏在這房梁之上,先放下一枚煙彈,趁著您和貴客閃避之際從樑上躍下,假裝是由青煙所化。”
她短短數語條理清晰,屋內眾人聽了她的推斷,如置身於昨日現場之中,各種細節分析得十分到位,亦都感到信服。
高個侍衛見狀大笑起來:“好啊,我這計策天衣無縫,竟被一個閨中女子給破解了,真是可惜啊可惜!”
李衡立刻命道:“快,快將他二人綁起來!”
矮個侍衛並不反抗,任由其餘人將他拖出門。倒是高個侍衛掙紮一番,才被死死摁住拖了出去,可他那一雙眼睛狠狠盯著西嶺月,大聲痛斥:“女子無知,助紂為虐!李錡窮兵黷武,濫殺無……”
聲音至此戛然而止,是有人將他的嘴捂住了,饒是外頭夜色已深,西嶺月還是能透過廊下燈火看到他的表情,看到他那不甘而扭曲的面龐,看到那雙被怨恨憤怒充斥的雙眼。西嶺月的心突然揪了起來,全然沒有找到刺客後的喜悅,她望著兩名侍衛消失的方向,只覺得一顆心也如同這茫茫夜風,找不到方向。
“啪啪啪”,突然傳來三聲拊掌,是李錡從羅漢榻上再次起身,面露激賞之色:“蔣家娘子冰雪聰明,本官實在佩服,只不知你是如何推斷出這一切的?”
西嶺月此刻已經有些懼怕他,勉強撐著精神
回道:“很簡單,您說刺客化作了青煙,令我……令韻儀想起軍中的信彈,猜想二者應當異曲同工。”
“你一個閨中女子,如何知道軍中之物?”李錡瞬間換了語氣,沉聲追問。
西嶺月心中一驚,抬頭看他,只見他站在燭火照不明的陰影之中,面上透著幾分晦暗不明的神色,像是猜疑,更像起了殺機。
此時卻聽李衡開口解圍:“父親大人有所不知,三娘平生最敬仰狄梁公,將他從前在大理寺任職的斷案手劄看了個遍,是以有些心得。”
“狄梁公早已作古,娘子是如何得到他的手劄的?”李錡顯然不相信。
“是……是家父為官之時,與狄梁公的後人交好,借閱而來。”西嶺月只得扯謊。
“哦?”李錡眯起眼睛,“本官記得蔣公七年前便致仕了,他為官時借閱手劄至少也在七年前,那時你才多大?竟能讀懂?”
眼見李錡越發懷疑,西嶺月正想再行解釋,李衡卻已快她一步笑道:“這有什麼,曹植七歲能詩,甘羅十二為相,三娘自幼聰慧,絕不是一般閨閣女子能比。”
見愛子一直為西嶺月說話,且毫不掩飾傾慕之意,李錡不禁蹙眉沉默片刻:“軍中信彈是近二十年才造出來的,而狄梁公已作古百年,絕不可能未蔔先知寫在手劄之中。蔣韻儀一個閨閣女子,又是從何得知呢?”
李衡聞言表情微凝,似也猜疑起來。眾人的目光都
集中在西嶺月身上,帶著幾分防備與疑惑。
這一刻西嶺月心跳如擂鼓,突然後悔自己插手此事,忙道:“韻儀是聽二哥提起的,他如今在淄青做兵曹,家書上常常說起近況,韻儀也是無意中看到的。”
聽到“淄青”二字,李錡臉色稍霽,畢竟他與淄青節度使同氣連枝。他心中暗嘆此女子機敏太過,也不知是吉星還是禍水,但眼下這個情形絕不能發難於她,反而該重重獎賞。於是他假裝釋懷,朗聲笑道:“原來如此!你能因信彈而想到那陣青煙,真是讓本官佩服!蔣公教出的好女兒,虎父無犬女啊!”
西嶺月連忙扯開嘴角笑著:“僕射抬舉了,韻儀只是誤打誤撞。”
李錡輕輕擺手:“蔣娘子太過謙了,你可知你今日解決了本官一個大麻煩。”“什麼大麻煩?”西嶺月最管不住好奇心。
李錡遂捋了一把胡須:“有貴客在本官府邸遇刺,若非你抓住了刺客,本官實在無法向貴客交代啊。”
說謊!方才刺客罵的明明是李錡,可見行刺也是沖他而來,他卻還面不改色地往那位貴客身上扯。西嶺月暗道李錡老謀深算,面上卻笑:“貴客不是毫發無損嗎?僕射您為了救他還受了傷,我想貴客定能體諒。”
“嘿!王爺您聽見沒?有人敢做您的主呢!”冷不丁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調侃西嶺月。
“本王聽見了。”
批註:
笙蹄 : 唐朝流行的高足板凳,沒有靠背,材質以瓷或木為主,多為圓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