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剛充耳不聞,全部心神都沉浸線上路和零件之中。很快,他眼神一凝,發現是一根連線電子管的線虛焊了,導致接觸不良。
這活兒對他來說不難。他拿出電烙鐵,等烙鐵燒熱,沾上松香和焊錫,屏住呼吸,在那細小的焊點上穩穩地一點。
“滋啦”一聲輕響,伴隨著一股松香特有的焦糊味道瀰漫開來。
他重新接好線,仔細檢查了一遍,然後合上後蓋,插上電源。
“嗡……”收音機先是發出一陣電流的雜音,隨即,一個略帶沙啞卻異常清晰的聲音從喇叭裡傳了出來:“……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現在是新聞和報紙摘要節目……”
響了!真的響了!
“嘿!神了!還真讓你給修好了!”大爺又驚又喜,湊近聽著那久違的聲音,臉上笑開了花,“小夥子,看不出來,你真有兩下子啊!”
周圍的人也都發出了壓抑不住的驚歎聲。
“我的天!這麼快就修好了!”
“這手藝可以啊!比國營修理部的老師傅還快!”
剛才那個說怪話的婆子,此刻也閉上了嘴,眼神裡充滿了難以置信。
大爺二話不說,爽快地掏出五毛錢遞給趙大剛,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樣的!以後有壞的還找你!”趙大剛接過那張還有些溫熱的五毛錢,手微微有些抖,心裡卻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和自豪感。
這不僅僅是五毛錢,這是他第一次靠自己的“手藝”,在眾目睽睽之下掙來的錢!
這第一單生意,像是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巨大的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
很快,又有人拿著家裡壞了的半導體找上門來。“師傅,幫我看看這個,能修不?”稱呼都變了!趙大剛有了之前的成功經驗,信心爆棚,手腳也麻利起來。檢查、判斷、焊接、除錯……不到半小時,又修好一個。收費八毛。
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壞了的錄音機、接觸不良的電烙鐵……
一上午的時間,趙大剛幾乎沒停過手,連口水都沒顧上喝。
他忙得滿頭大汗,後背的衣服溼了又幹,幹了又溼,嘴唇也有些乾裂,但眼睛卻越來越亮,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攤子前始終圍著人,有排隊等著修的,有純粹看熱鬧的,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那些原本嘲笑他的聲音,漸漸變成了驚訝、羨慕和討好。
“乖乖,這錢也太好掙了吧?這都快趕上我半個月工資了!”
“是啊,這修一下就幾毛一塊的,比在廠裡擰螺絲強多了!”
“大剛兄弟,你這手藝啥時候學的?改天也教教我唄?”
到了下午,生意依舊火爆。甚至有人從更遠的地方聞訊趕來,拿著各種各樣的電器——嗡嗡響就是不轉的電風扇、時好時壞的電熨斗,甚至還有剛時髦起來沒多久、螢幕只有雪花點的黑白電視機!
電視機趙大剛暫時還修不了,但他都客氣地記下問題和地址,說等他摸索摸索,或者找到老師傅請教了再聯絡。這認真的態度反而更贏得了大家的信任。
一直忙到傍晚,太陽快落山了,趙大剛才感覺兩條胳膊都快抬不起來了,筋疲力盡地收攤。
他把今天掙來的錢掏出來,塞得幾個口袋都鼓鼓囊囊的,沉甸甸的。有毛票,也有一塊、兩塊的整錢,甚至還有一張嶄新的五塊和一張十塊的“大團結”!
他騎上車往家趕,只覺得那破腳踏車都輕快得像是要飛起來。
回到家,一推開門,李娟和趙小麗正坐在桌邊唉聲嘆氣,桌上擺著簡單的晚飯——玉米糊糊和鹹菜,屋裡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看到趙大剛回來,李娟立刻拉長了臉,剛想開口數落他是不是把錢都敗光了,卻看到趙大剛走到桌邊,深吸一口氣,把幾個口袋裡的錢一股腦地掏出來,嘩啦啦全倒在了那張舊木桌上!
毛票、角票、一塊、兩塊、五塊、十塊……一堆零零碎碎、大小不一的鈔票,混雜著汗水的味道和機油的氣息,在昏暗的燈光下堆成了一座小山,散發著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哐當!”李娟手裡的筷子掉在了地上,眼睛瞬間瞪得溜圓,死死盯著那堆錢,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拳頭,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趙小麗也停止了抽泣,猛地抬起頭,看著那堆遠超她想象的鈔票,小臉煞白,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整個屋子,瞬間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和那堆錢無聲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