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弦春理解地點頭。她這麼好說話都讓人有點震驚了,還未等那兩人露出疑慮神色,她恍惚著起身:“母親,我還要再想想,今日就先回府了。”
原是如此。燕辭憂對莫名就被顛覆了觀唸的皇姐寄予同情。
燕頡之目送她離開,看著那襲親王蟒袍消失在夜色中,望向下首端坐的燕辭憂。
燕辭憂的勇氣已經用完了,此時獨自面對燕頡之,還是更加可怕的燕頡之,根本不敢說話,低頭喝茶。
“不繼續了?”燕頡之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誒,啊,繼續、繼續,”燕辭憂忙喝完那杯茶,正色道,“我想替一人問,如果天下女子都能如您一般,您覺得,什麼時候才是最好的時機?”
燕頡之陷入了沉思,她的目光靜靜看著這間奢華宮殿,從繪著百鳥朝鳳的屏風,到壁上的燭臺與鮮花,再到角落裡的古琴。最後,她的眼神回到燕辭憂身上:“做到這些要多少年?”
“最多半月。”
“牠們呢?”
“女子只能孕育女子。”
“我明白了。”燕頡之很快道。
她再次沉默,目光越過殿門,去追尋窗外的月光。她有所預料嗎?燕頡之曾經無數次預想勝利的喜悅,但一個改變世界的機會遞到她面前時,竟是如此平靜的時刻。
“多好的月亮啊。”燕頡之輕輕感嘆。
多好的景色,多好的宮殿。
“若衡,”燕頡之喚角落中靜立的暗衛,“開啟門吧,讓我看看。”
燕辭憂愣了愣:“您不能受風……”
“不,沒事,”燕頡之打斷她,“今天的天氣多好,一起看看吧。”
隨著殿門開啟,微冷的風吹拂在她們臉上,一道月光照在她們面前。春夜的皇宮,朱牆安靜佇立,琉璃瓦上流轉著微光,剛剛生長的綠試圖遮蔽天空,有鳥雀在宮道間巡視。
燕頡之扶著侍從的手起身,慢慢向外走去,在經過想要起身拜別的燕辭憂身邊時,閑閑丟下一句:“來吧,一起看看。”
燕辭憂拘謹地跟在她身後。燕頡之看她模樣忽覺好笑:“盛榮應該會很喜歡你。”
“啊?”
“真是不得了啊。這種事我也給不了建議,給你講講盛榮的事情吧。”燕頡之說,“隨便聽聽,我不知道自己還記得多少。”
怎麼誰都知道!
燕辭憂臉一下紅了,結結巴巴道:“好、好。”
看她這樣,燕頡之覺得有點好笑:“她是因為百姓死的。當然,一個人如果總在沙場冒險,很容易就會死掉。”
“我瞭解她。因此確定,這樣的結局對她而言或許算是解脫,她太正直了,不擅長應對牠們的陷害,面對連續不斷的攻擊和無法改變的事實感到痛苦,只有在軍營中,刀尖指向敵人時才能逃脫煎熬。”
“聽上去,盛老將軍的品行很好。”燕辭憂想到盛攸淮的話,心中酸軟,辨不清是難過還是心疼。或許兩者兼有。
“對,可是品行好是不夠的,”燕頡之很瘦,已經瘦到看起來比燕辭憂要矮上一頭,但她的眼神瞥過來時,仍然能讓人覺得自己在被居高臨下地凝視,“為政者行光明正道,可要有心志和手段。”
“……”燕辭憂沉默。
她並非反對,只是覺得她們要承受的實在太多。如果有選擇,如果換成她的世界,她們需要做這些選擇嗎?
做出一個小小的選擇,就要付出百倍的代價。燕辭憂來了四月有餘,感受更加深刻,對比起來更覺殘酷。
“當然,她已經做的很好了。”燕頡之察覺自己的話太過苛刻,找補道。對分別已久的志同道合的夥伴,她有許多話想說,但面對小輩,只能再向前回憶:“很久以前,我說要入宮為官時,她還勸我說深宮吃人,讓我不要去。”
她說著笑出來:“她可瞭解我,知道我不只是想入宮為官。”
燕頡之微挑眉,對著輝煌的深宮露出一個不屑的笑容:“當然,我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