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微有詫異,越往進,卻聽見一道女子的嬌媚承.歡與男子的粗喘。
我轟然怔住,身邊的宮人也大氣不敢出。皇上停下腳步,耳邊的聲音更激烈,一聲聲都是一種對皇家的羞辱。
我隨著宮人們跪了下去,我望見皇上緊握的拳頭,他憤然轉身離去。
第二日,太醫院的一名太醫在回府路上遇到意外身亡,我察覺到昨日一起去鳳華宮的宮人已經不見,殿內換了幾張新的面孔。
寒意從我腳底竄到心尖,我害怕,我恐懼,我怕死。
皇上殺了那名與皇後茍且的太醫,殺了昨日知情的宮人。我在驚懼裡端不住茶水,險些跌倒時望見身旁一名女官。
她同我一樣,雙目裡都是恐懼。
我忽然一震,她為什麼沒有死,為什麼我與她都沒有死。
我恍然明白,我與她伺候過周朝皇後,因為周朝的皇後,我們保住了一條性命。
皇上從未提及此事,沒有下旨治罪皇後,皇後也彷彿不知情,換了另一名年輕太醫入鳳華宮,每日都為她請脈。
也許,皇後早已經看得開了,她不奢求帝王之愛,她選擇了另一種活下去的方式。
皇上彷彿對太醫的進出不再留心,他不再過問此事,他只是將如爾公主送去了太後身邊撫養。
再後來,時光如逝水,過去了許多年。皇上從未再寵幸過皇後,他膝下沒有皇子。太後苦心勸他納妃,他堅決否定。
朝中的榮親王病逝,王妃誕下一名遺腹子,皇上將那名男嬰收在膝下撫養,封為了太子。
那一日,皇後不顧儀容在紫祿殿外咆哮,皇上充耳不聞。他看著禦案上的觀音掌,那帶著刺的植物生長得茂盛,皇上呢喃:“也許快開花了吧。”
午時,我聽聞臣子覲見時說:“周朝帝後竟遊山玩水到我們東朝了,他們是微服出巡,想來不想驚動皇上……”
我瞧見皇上霍然起身,疾步走出了宮殿。
夜裡,他歸來了。
他臉上帶著笑,那笑是喜悅,卻含著苦澀。他召我們備酒,他站在皇城最高處的那幢殿宇上,俯瞰著腳下的秀麗江山痛飲。
他屏退了眾人,唯獨留下我。他問我:“雲歸,你還記得她麼。”
“奴婢記得。”我知道那個“她”問的是誰。
“我今日見到她了。”
皇上沒有自稱朕,我忙惶恐跪下。
他笑著:“我見到她與他在吃京中的酸泥糕,她容顏未改,像十歲我見到的樣子。哦,不對,像十五歲,出落得亭亭玉立。我從來沒有告訴她,她如月光,照亮我那些黑夜,從那以後,就生根在了我心口。”
他手捂著心口,輕笑:“這一道傷,讓我知道無論如何,今生都留不住她。”
我難受,我哽咽:“皇上,您心口的傷與腿疾還留有隱痛,可否別再喝了。”
“我今日高興。”他喝了許多酒,他憑欄遠眺,迎著月光笑,“今年,她四十有二,我四十有四。我知道,這一生,是最後一次見了。”
第二日,皇上神情如常,彷彿昨夜的醉酒都從未發生過。
他處理完政務忽然叫住我:“你今年多少歲了?快放出宮了吧。”
“皇上,奴婢沒有親人,奴婢跟隨您多年,可否就留在這宮裡伺候。”我回道,“等奴婢在禦前做不動了,您再給奴婢安排個去處可好。”
他應下。
我就這般安安穩穩在宮中伺候到我垂老。
啟安六十八年,皇上鬢染風霜,卻依舊精神康健,他持劍練了小半刻鐘回到華章宮。
一個老臣急急沖入華章宮,連請安都焦急得忘記。我瞧見皇上神態一滯,手掌竟有顫抖。
我聽見老臣稟報:“皇上,周朝皇後……薨了。”
哐當——
皇上手中的劍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