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突然哭出來。像是龍卷風一樣從我身上呼嘯而過,直到大滴大滴的淚水從臉上流下來,我摸著臉上濕漉漉的痕跡,看著安靜的大家,才懵懂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手邊的東西會莫名其妙自己掉下來。砰嗵一聲碎掉爛掉,所有人都諱莫若深地和我對視,我會突然覺得恐懼、僵硬,最後只好默默地離開。
失眠和幻聽的問題更嚴重了。有時候阿侑阿治要叫好久,我才能回過神去看他們。由於整宿都在想我死了以後會怎麼辦,我一晚上都在翻來覆去,阿侑很煩我這樣,我想這自己大概也睡不著,所以半夜回了自己房間。結果他又叫我回去,然後我就回去了。但把我叫回去,他也不理我,我只好盡量把翻身的動靜弄得小一點。
反應變得遲鈍了。有時候看一頁書要盯著過好一會兒才能看懂字,阿治抱著我好久我才發現他在身後。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很乖地躺在他身上,閉目休息一下。
說到他們,不知道從哪天開始,他們的脾氣變得很差。非常差。我不想和他們起沖突,所以除了晚上會和阿侑睡在一起以外,勉力避開了和他們所有的交流。
快傍晚了,客廳裡沒開電視也沒開燈。我照例窩在沙發的一角,怔愣地看著書頁。阿侑不知道為什麼又在生氣,坐在餐廳的椅子上,沒過來。阿治突然從身後抱住我,聲音和光線一樣暗啞。
他問我在看什麼書,我不記得我回答了什麼,但我感覺到他在慢慢變得暴躁起來。
也是,他本來脾氣就不算好。我還在反應,身後的呼吸就徒然沉重,攔著我腰際的手越來越緊,另外一隻手從腹部開始上攀,最後虛虛握住了我的脖子。
停在那裡。
我能感受到手指處鋒利的薄繭,一下又一下地摩挲著脖頸的表皮,好像是在選該怎麼下手,有些刺痛。
……我愣愣地,感覺渾身輕飄飄的,神志恍惚。
某個瞬間開始,我一點一點,被迫揚起頭,看清了這種時候天花板的顏色,淡藍的,泛著青。呼吸漸漸緊促,我瞪大了眼,卻能感受到後頸越來越濕熱的空氣和肩膀處被他咬住的劇痛。
他好像在說什麼,我聽不見。
模模糊糊的,朦朦朧朧的,漸漸地,時間和空間好像都消失了,我只能知道有一隻手在扣住我的脖頸和聽到我自己的,像是壞掉的抽風機一樣,劇烈的喘氣聲。
然後聽見了阿侑的暴喝聲。
視線顛倒,我摔下沙發,趴在地毯上幹嘔喘氣。
耳邊的聲音很沉悶。
不斷有東西砸落、粗喘著氣和拳肉碰撞的聲音……他們打起來了。
從牆上扯下的日歷飛濺到地上,殘影帶著力道,擦過撐在地面上的手,很痛。
我知道很痛,但卻無法做什麼。我低著頭,覺得只是簡簡單單地撐著地面,所有的力氣就都被用完了。
我不知道他們要打到什麼時候,也不知道會打到什麼程度。我只覺得很累,非常非常累……覺得背後和肩膀很濕。
是血流下來了嗎?……阿治咬得也太狠了。
我這樣想著,轉念又在想能不能借這個去向他多要幾片安眠藥或者鎮定劑,不然總是打擾阿侑睡覺,我也會覺得不好意思。
……
滴答。
滴答。
我怔怔地看著落到地面上的東西。
那是一小攤液體。
我小心翼翼地、戰戰兢兢地,伸出手去碰它。
碰到了。
……
我從沒有想過血會是透明色的。
就像我沒有想過他的眼淚會濡濕我的衣服然後順著肩膀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