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婉兮為人女,看在眼裡,更是心如刀割,眼中酸澀,幾乎落下淚來:她的父親年輕時也曾是躊躇滿志的書生,一腔報國熱血,不幸得罪奸人,被貶華洲。後又入太.祖麾下,他為太,祖嘔心瀝血、耗盡苦心,歷經兵戈鐵馬,落下一身舊傷,這才有了他今日的首輔之位。
而今,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被人叫做“鄭半朝”,本該是何等的風光?
然而,就在今日,這位本該驕傲一輩子的老人卻似一個尋常的老人一般垂下頭,把自己早生的白發、滿面的皺紋、蒼老的容顏全都展露在人前。如同終於向命運、向人認輸一般。
就在此時,沉默許久的鄭啟昌終於緩緩出聲:“年初的時候,我密令宮內眼線給皇後下藥,想要為你入宮鋪平道路。不巧的是,皇後那日意外落水,因此大病了一場,病癒後並無異狀。我本以為那事是哪裡出了問題,叫皇後無意間躲了過去。可後來聽你說起夢中之事,我才知道皇後她確實是中了毒——所以,她才會恰好死在十一月。”
鄭婉兮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冷的發抖,但她還是竭力穩住聲調,反問道:“是,是什麼毒?”
鄭啟昌毫無血色的薄唇動了動,吐出三個字:“百日樂。”
“這是一種非常奇特的毒,很少有人聽過。它無色無味,服之亦無法診出。但是,在藥效沒有發作之前,中毒之人往往反應劇烈,具有極其鮮明的特點——”
與此同時,賀家師兄弟聽說了南地水災之事,這便手腳利落的收拾了行李準備過去看看,是不是有需要診治的災民。
賀希行這些日子在災地吃苦受累,累得不輕,感覺自己都瘦了不少。故而,他免不了稍微想念一下宮裡的安逸日子,嘴裡與師兄說道:“也不知道晉王還有皇後娘娘的身子如何了......”
賀從行聞言蹙了蹙眉頭,收拾行李的手頓了頓,低聲道:“其實,皇後娘娘那裡,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賀希行連忙轉頭安慰自家師兄:“走時不是特意看過脈嘛,這不都好好的嘛。我這人的性子師兄也是知道的,真就是隨口一說,師兄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賀從行的眉頭卻沒有松開,反到是沉聲道:“記得當時陛下懷疑皇後中毒,還特意問起百日樂之事.......”
賀希行想起這百日樂這名字還是自己以前閑得無聊的時候和皇帝科普的。所以,他不免心虛的笑了兩聲,幹巴巴的道:“可是,百日樂有一個非常鮮明的特點——那就是中了百日樂的人無一例外都會喪失記憶,痴傻如初生嬰孩,只會在最後的一百日裡想起全部的記憶,所以這藥才叫‘百日樂’。我們都已看過:皇後娘娘神智清明,還和從前一般模樣,自然不可能中什麼百日樂。”
“正是如此,我方才一口回絕了陛下的懷疑。”賀從行說到這裡不由搖了搖頭,“現今想來,世間奇毒何止萬千,各人體質皆有不同,說不得服毒後的反應也有許多差別。我當時為著陛下急召之事而生惱,又自持高才,一言決斷,實在是有欠妥當。若真有萬一,我是萬死難辭其咎.......”
賀希行又連忙勸他寬心:“師兄實在是多心了。”他是真心覺得自家師兄想得太多了:要是不傻不失憶,那還叫百日樂嗎?
賀從行只是一眼就能看出賀希行的心聲。他長嘆了一口氣,心裡卻是實在安不下來。
皇帝從鄭府回到宮裡的時候已經是三更天。
夜色沉沉,烏雲蔽月,就連星光都是淡淡的。便是有身姿窈窕的年輕宮人手抬琉璃燈在禦輦邊上照明,也只能照亮眼前一片地方。
皇帝坐在禦輦上,不知在想什麼,始終沉默著。自他從鄭啟昌的屋子裡出來後,便沉著一張臉,就像是以沉默壓著自己胸腹裡那滔天的怒火,可是哪怕是極力的壓著,那怒火的火星依舊會在不起眼間從他身上冒出來。那怒火是如此的可怖,以至於左右哪怕是沾著一點兒也覺得心驚膽戰,猶自屏息斂神,半個字也不敢多說。
周春海亦是不想在這個時候去戳皇帝的心肝,只是他是禦前得用的大太監,有些話就是得他來說。所以,哪怕他現在怕的雙腿發顫,眼下卻也不得不嚥了一口唾沫,上前問道:“陛下,現在三更天,再過幾個時辰就是早朝了。您是打算回乾元殿,還是.......?”
皇帝語聲極冷,只淡淡道:“回乾元殿。”
說著,皇帝修長有力的手指在木柄上叩了兩下,輕之又輕,但是在深夜裡卻是叫人立時便醒過神來。
下頭抬著禦輦的小太監得了令,這便抬腿往乾元殿去。只是路才走了一半,皇帝卻忽然又改了主意——
“罷了,還是去鳳來殿。”
皇帝的語聲極沉,每一個字彷彿都是從喉嚨裡擠出來了的:“只是時候也不早了,只怕皇後已經睡下。你們動作小些,莫要驚著皇後。”
下面的宮人太監皆是諾諾應是,周春海心裡亦是忽而明白過來:皇上今日這般異樣,怕是也與皇後有關?
這般一想,周春海也只得在心裡念幾句佛,盼著皇後這位活菩薩能夠救苦救難,能把皇帝給哄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皇帝:媽的,前面水災沒解決,後院又著火,據說還要死老婆.....我這是攤上了什麼樣的後媽啊?
下章等晚上吧,抱抱大家~也謝謝第一頁,序的地雷ua!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