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兩國議和,一紙詔書下來,他們就又不得不對這些夙日舊敵再揚起笑臉禮尚往來,往事如煙舊恨消散,那些先前流離失所的苦楚血淚就都再不作數。
可這世上哪有一句話就能辦成的事?即便是兩國議和,面上其樂融融,私底下也大都是暗流湧動。
先前秦朝楚訪朝,明裡暗裡是幾方籌謀,如今到了這沛南邊境,交鋒自也不會少。
隔著塞魯河,達臘與武朝對峙多年,這些達臘人性格粗獷蠻不講理,即便是在和平時期,也時常要在沛南邊境燒殺搶掠。
而武朝自詡有大國氣度,達臘蠻人在邊境為非作歹,在朝廷眼裡就不過是無傷大雅的小打小鬧,他們對此置若罔聞,傳揚出去倒還顯得是朝廷包容,說不準還能順便再賣達臘王一個人情。
所以一來二去,下面的人只要做的不是太過分,上面的人就大多都極為默契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對此呂蓮生還曾將其盛贊為李玄臻的中庸之道,說什麼縱其一時,掌其一世,天下大定。可這不聞不問,說是全了李家道義,對這些百姓卻是滅頂之災。
但為了“大局”,他們又只能忍著。
可達臘又不是自今年災荒才開始搶掠,上面的人不管,他們這些百姓今日退一步,明日退十步,用不了多久,就全要給達臘當牛做馬。
但這樣的事,朝廷不管,不代表沛南人自己就任人宰割。於是這麼多年為了自保,沛南邊境的不少百姓就索性自建山寨落草為寇。
而就如當年雲杉派雲青風剿殺常有道一般,按說邊境遍地流寇,朝廷知道了早就該派兵前來剿滅,可這些百姓既是被逼上梁山,朝廷就自然也清楚他們的難處。是以只要不燒殺搶掠,有民間的力量願意幫朝廷對抗達臘,那李玄臻自然也是樂見其成。
於是這麼一來,小打小鬧的外邦有地方撒野,滿懷不忿的百姓有法子出氣,高高在上的武昭皇帝是什麼都不用做,就落了個對外包容,對內寬容的好名聲。
再加上呂蓮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番贊頌,這李玄臻不光是保住了面子裡子,更是成了人人說起,都要稱贊一句能海納百川的“千古明君”。
可說到底,這打不打仗,議不議和,其實都是上位者的事,對沛南百姓來說還是太遙遠了。他們看不見其間的齷齪與算計,能看見的就是達臘人揮舞在面前的明晃晃的屠刀。
所以當土匪這條路,他們是非走不可。
於是在這沛南邊境的每一處縣城旁邊,都有依照地勢搭造的匪窩,沛南人將從四處扒拉來的兵器刀具藏在這裡,和平時期,他們是縣城裡老實本分的鄉民,達臘來襲,他們就是山野河邊窩藏埋伏的土匪。
而奚山月帶領的河寇,就是其間名聲最響亮的那群。
他們流竄在塞魯河邊,其裝備精良,言行舉止看著也是受過訓練,與達臘對敵時更是進退有度,是少有的能在平日與達臘交鋒不落下風的匪寇。
奚山月在沛南一帶出現的突然,那看似文弱的女子之身更易引人輕視,可達臘人拿不住她,幾次爭鬥後奚山月的名頭就越發響亮,她帶著匪寇們定居在陵澤縣外不遠處的塞魯河畔,就像尊不容侵犯的門神守護著陵澤縣及其周邊百姓的安寧。
而實際上,這奚山月明面上是塞魯河畔的土匪,其真實身份則是陵澤縣太令之女。
依仗著陵澤縣太令的暗中幫助,奚山月在沛南沒用多長時間就站穩腳跟混的聲名鵲起,到了後來,這父女二人就一明一暗,一官一匪,陵澤縣被達臘欺壓的不能還手時,就由山匪出來挺身相護。
官匪一家,這就是沛南人的生存方式。
沛南人就這麼用這些法子和達臘僵持周旋了許多年。
這其間雖多有波折,可憑藉著這些官匪民間的守望相助,他們也大多都有驚無險的過去了,於是沛南不少百姓都覺得生活這麼過也不是不行,可直到了今日才發現,當時的那些其實不過是小打小鬧。
這天下大旱,饑腸轆轆的達臘鐵蹄再踏入沛南時就比往年兇惡了萬分,他們來的突然,其他縣城的匪寇防備不及就大多都被達臘輕易剿滅,若不是有奚山月這些河寇出手相護,沛南一帶的所有百姓只怕都要被達臘捉去當菜人。
可朝廷不管不顧,光靠奚山月這群人又能與達臘抗衡多久?是以與達臘僵持的這些天,奚山月是想盡辦法地要驚動朝廷來插手此事。
碰巧這個時候長寧郡主的送親儀仗從平倉縣經過,奚山月聽聞,自然是二話沒說地飛奔而來把人給綁了去。
卻不曾想達臘根本不在乎這長寧郡主的死活。
奚山月把男扮女裝的雲青風押上平倉縣城門以做要挾,可沒有糧食,活著都成問題,誰還會在乎一個和親郡主的命?
那達臘王是看都不看一眼就徑直射來利箭。
奚山月帶著雲青風狼狽地逃下城門,她為劫雲青風而離開陵澤身入險地,如今外面是喊殺聲震天的達臘軍,奚山月被圍困城中就急地團團轉,一籌莫展之際,那被五花大綁扔在角落的雲青風卻倏爾一笑。
雲青風用兵如神,即便是一群被臨時拼湊起來的幾方流寇,落在雲青風手裡都好似變成了百萬雄獅。
他先是藉著夜色在前半夜派小隊屢屢出城騷擾,後又在城中內外幾處升起狼煙佯做逃脫,每每弄的達臘精疲力盡,可再有異情達臘仍舊不得不前往追擊。
就這麼幾番戲弄後調虎離山,雲青風最終帶著奚山月和平倉縣的百姓一道退往陵澤。
即便身不由己功夫盡失,可兄長依舊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武朝百姓。
聽完憐芸的講述,雲清瀾就更覺出心潮澎湃,既如今兄長已和奚山月一道退往陵澤,那她就更是要將這些百姓安然送到陵澤與兄長會和。
想到這裡,雲清瀾就也不做耽擱,她站起身,看著沉寂在無盡夜色中的平倉縣,一想到馬上就又能見到兄長,心中就緊接著升起無窮的希望和憧憬來。
作者有話說:
來晚了來晚了,磕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