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作深沉的嗓音中藏著膽怯和緊張,細膩的掌心下是深深淺淺的甲痕。
一個懷著為數不多的孤勇的,戰戰兢兢的,弱小的人。
和其他人別無二致。
當時的秦朝楚面上溫聲笑著,心底卻不輕不重地嗤了一聲。
——可為什麼?
為什麼她沒有斥罵他?為什麼沒有侮辱他?明明劍已出鞘,又為什麼沒有殺了他?
第一次,秦朝楚感到困惑。
為什麼要在他的帳中添柴?
為什麼要在第三十八天給他送飯?
為什麼要叫他五皇子?
——就連笛靈都隨著世人一道叫他“無能質子”,可她卻偏偏要出言糾正,說他本來就是五皇子。
是啊,在她眼裡,他不是顢頇質子,不是無能匹夫,不是任人侮辱踐踏的笑話,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五皇子。
天知道他有多愛這個名字。
在這個名字裡,他重新成為了人。
後來,他看著她為將士拼命,為百姓奔走,就愈發覺得她可愛。
她竟真的平等的憐愛著每一個人,會因衡蕪山下死去的將士眼含淚水,也會因寒風雪中走投無路的老翁與他爭論,她愛世人,所以他慶幸,他也是世人——
她愛他。
是她照耀著他。
而這世間所有的溫度,也都是因她而來。
北境風雪中的棄子轉機是因她而來,本著愛屋及烏而對他有所關切的鄭老伯是因她而來,難民口中那一聲聲熱絡感激的“伍將軍”,也是因她而來。
他心中本只滿含著冰冷的殺戮,稷元也好武朝也罷,亡國立政之路,他不在乎會死多少人,可她在乎——那他也在乎。
那夜雲清瀾命將士送到他帳中的那頓飯,秦朝楚記得,他吃得很矜持。
盡管黑暗和寒冷讓他饑腸轆轆,盡管大雪紛飛的寒帳中並無人看顧,可他依舊細嚼慢嚥,拿出畢生所學的所有禮數,端坐在一盆昏暗得幾近熄滅篝火邊,彬彬有禮地吃完了它。
就如同後面的每一次見面,不論內心如何潰爛瘋狂和冰冷,他都竭盡全力地在雲小姐面前,做出一副溫潤有禮的樣子。
如果說,他們之間的情感對雲小姐來說是關山難越,那對於他來說,就是重返人間。
所以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呢?
她是人間之所以存在的意義。
她眨眼,天地就閃爍。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