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時踏入仕途不過短短兩年,即便他分文不花,所有的俸祿悉數積攢,那些銀錢加起來只怕也數目有限。
燕家的貧困,並非偽裝,而是真真切切的困頓潦倒啊!
馮氏絞著帕子還要爭辯,忽見沈鈞鈺立在廊下。
少年一襲竹紋直裰,腰間掛著永定侯府的羊脂玉牌,倒襯得裴彤腕間絞絲銀鐲愈發黯淡。
“鈞鈺表哥…”裴彤捧著茶盞的手直顫,胭脂染紅了耳垂。
沈鈞鈺後退半步避開茶湯,眉間蹙起川字紋:“秋闈在即,恕侄兒失陪。”
說罷轉身疾走,袍角掃落階前海棠。
馮氏急得扯裴淑貞的衣袖:“兩個孩子打小定的娃娃親,眼瞅著年紀都不小了,還是得抓緊把婚事辦了!”
“大嫂莫急。”裴淑貞瞥向垂首不語的沈嘉歲,“歲歲說得好,姻緣要處得來才作數。”
自打歲歲接管侯府生意以來,她便明白這丫頭心裡裝著乾坤,聽她的話準沒錯!
裴彤忽然抬頭,眼底燃著兩簇火苗:“姑母放心,我與表哥會好好培養感情的。”
簷下鐵馬叮咚作響,驚起一群覓食的灰雀。
裴家人剛在客房歇下,前院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沈文淵舉著官帽衝進花廳,靴子上的泥點子甩到屏風上:“岳父高升工部郎中了!皇上欽點去修薊州水渠!”
“當真?”裴淑貞手裡的茶盞“噹啷”砸在青磚上。
沈嘉歲正在剝橘子,指尖突然戳進果肉裡,橙黃的汁水順著指縫往下淌。
裴老爺子捻著鬍鬚的手一抖,拔下兩根白鬚:“薊州水患三年,這是要老朽的命啊。”
“父親慎言!”裴雍鶴眼底泛光,“這可是實打實的肥差!”
他彷彿看見白花花的銀子在眼前晃,去年疏通河道的王大人,光賑災銀就貪了五萬兩。
沈嘉歲用帕子慢慢擦手。
前世外祖父就是被這道聖旨逼上絕路——六旬老人頂著暴雨巡堤,被洪水捲走半里地。
救上來時懷裡還死死抱著治水圖,三個月後咳血而亡。
“侯爺!侯爺!”門房小廝突然連滾帶爬衝進來,“咱們沈氏的大戲樓賣票的隊排到朱雀街了!”
......
暮色初降時,西市茶攤上的說書人敲響了醒木:“諸位可知永定侯府那九丈高的戲臺子?簷角懸著七十二盞琉璃宮燈,檯面鋪的是滇南運來的紅酸枝!”
茶博士拎著銅壺穿梭在方桌間,濺出的水花映著眾人驚愕的臉。
綢緞莊王掌櫃啜著茉莉香片嗤笑:“侯府修這勞什子戲樓,少說砸進去五萬兩雪花銀。要我說,還不如多開兩家胭脂鋪!”
“您老這就有所不知了。”布衣漢子從懷裡掏出張靛青票券,“三十文錢能聽整場《牡丹亭》,雅間才要五兩銀子——比起醉仙樓一壺秋露白,可划算得多!”
此言一出,滿堂譁然。
賣炊餅的老漢掰著指頭算:“三十文夠買二十個肉餡炊餅,但要是帶老婆子去開開眼…”話音未落,街角突然爆出陣喧鬧。
但見沈氏大戲樓前烏泱泱排著長龍,打頭的小廝舉著“丙字叄佰貳拾柒號”的木牌直跺腳。
二樓賬房裡,半夏的算珠打得噼啪響。十六歲的姑娘握著狼毫筆,在灑金箋上落下娟秀小楷:“丙等座每日五百席,甲等百席,天字號雅間二十…”
忽聽得樓梯咚咚響,老丁的白鬍子都在打顫:“姑、姑娘!西城米鋪的夥計說,隊伍都排到永定門了!”
沈嘉歲倚著雕花窗欞輕笑,腕間翡翠鐲子碰著青花瓷盞叮噹作響:“丁叔莫慌,去庫房取二百貫錢,僱些跑堂的維持秩序。”
她指尖點著案頭賬冊,“告訴買雅間的貴客,憑票可獲贈西域葡萄酒一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