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鋪張了也!”
裴淑貞捏著鮫綃帕掩口輕笑:“諸位有所不知,我們家的戲樓光那琉璃瓦就耗了八百兩雪花銀。”
她染著蔻丹的指尖掠過沈嘉歲腕間翡翠鐲,“好在歲歲爭氣,前兒還說要給戲樓添置西域來的水晶簾呢。”
沈嘉歲正盤算著怎麼在宴席間推銷會員卡,忽覺脊背發涼。
抬眸望去,但見桑老夫人身後立著兩道熟悉身影——晁氏穿著簇新墨綠妝花褙子,薛錦藝鬢邊垂落的珍珠步搖正隨輕笑顫動。
“這位薛姑娘三日前在寒山寺救過老身。”桑老夫人捻著佛珠,檀香縈繞間露出腕間纏著的紗布,“如今暫居府中幫著抄經。”
薛錦藝向前半步,裙襬金線繡的纏枝蓮在日頭下泛著細碎流光。
她頸間赤金瓔珞圈壓著淡粉立領,倒比以前更顯貴氣。
四目相對的剎那,沈嘉歲瞧見她唇角揚起個挑釁的弧度。
“原是這般緣分。”裴淑貞指甲掐進掌心,面上仍端著笑,“薛姑娘當日若肯留在侯府,何至於……”
“侯府門檻高,我們孤兒寡母怎好叨擾。”晁氏突然出聲,鬢間金鑲玉蜻蜓簪顫巍巍指向東邊戲樓方向,“聽聞貴府大興土木,可要當心——前朝工部侍郎花費萬兩修觀星臺,最後可是抄家流放的呢。”
滿園倏靜。
沈嘉歲忽地輕笑出聲,腕間金鑲玉鐲撞在珊瑚樹上發出清脆聲響:“薛夫人怕是記岔了,那位侍郎是因為貪墨軍餉才獲罪。”她指尖拂過珊瑚枝椏間綴著的金鈴鐺,“我們戲樓每筆開銷都在戶部備過案,昨兒燕大人還來查過賬呢。”
這話半真半假,倒讓晁氏噎住。薛錦藝正要開口,忽見小廝捧著紅木食盒匆匆跑來:“老夫人,燕大人送賀禮來了!”
食盒揭開竟是八對金絲燕窩,附著的灑金箋上字跡遒勁:“恭賀弄璋之喜”。
桑老夫人撫掌笑道:“回時這孩子總算記得走正門送禮了,上回查稅銀案直接翻牆進戶部,嚇得王尚書差點犯心疾。”
滿園女眷竊竊私語,誰不知大理寺卿燕回時是塊冷硬的鐵板?
薛錦藝盯著食盒上雲紋,忽然想起那日寒潭救桑老夫人時,似乎瞥見竹林後有玄色衣角閃過。
到底是誰呢?
晁氏扶著婢女的手穿過庭院,慢悠悠地停在裴淑貞面前,鬢邊紅寶石步搖紋絲不動:“這些日子多得桑老夫人垂憐,我們孤兒寡母往後便在這太傅府安身了。”
說著撫了撫腕上玉鐲,“從前在侯府暫居的竹風院雖小,倒也多虧侯夫人照拂。”
裴淑貞指尖掐進掌心。
那竹風院分明是三進三出的敞亮屋子,上月才翻新了琉璃窗,如今被說得彷彿柴房似的。
正要分辯,桑老夫人拄著龍頭杖過來,青金石戒指磕在杖頭“鐺”地一響。
“永定侯府建大戲樓能花五萬兩雪花銀,倒騰個院子倒摳搜起來。”老夫人眼風掃過裴淑貞髮間赤金鳳釵,“前日我去給錦藝送冬衣,嘖嘖,薛姑娘連妝奩都掉漆了。”
薛錦藝慌忙扯了扯半舊的藕荷色袖口:“原是侯夫人送的頭面極好,只是表哥遭了官司……”她垂頭撫著空蕩蕩的髮髻,露出截細白脖頸,“不得已典當了些。”
“晁家小子犯渾自有律法處置。”桑老夫人拍著薛錦藝的手背,以示安撫,“不用擔心,趕明兒讓太傅同刑部遞個話,年輕人總該給條活路。”
裴淑貞瞧著晁氏母女嘴角壓不住的喜色,氣不打一處來,她揚起下巴冷笑:“有太傅府照應著薛嫂子母女,我倒能安心了。”
話音未落,外頭傳來馬蹄踏碎青石的脆響。
管家提著袍角小跑進來:“三殿下與五殿下駕到!”
女眷們嘩啦啦跪倒一片。
五皇子玄色蟒紋靴剛跨過門檻,三皇子凌驍卻定在垂花門下。
春陽斜斜掠過他銀線滾邊的月白錦袍,照得薛錦藝鬢角碎金似的髮絲纖毫畢現。
四目相對,彼此留情!
沈嘉歲手中茶盞“咚”地歪在案几上。
她分明早斷了東陵女細作桃紅這條線,怎的凌驍看薛錦藝的眼神仍如書中所寫——像餓了三日的狼瞧見肥羊,那點子溫潤皮相都要繃不住了!
沈嘉歲瞠目結舌,震驚不已。
她已使出渾身解數,竭力阻撓,卻萬萬沒想到,小說中的男女主角依舊戲劇性地相遇了。
待薛錦藝與三皇子凌驍喜結良緣,便意味著完成全書一半劇情,此後,薛錦藝便將踩著顯赫一時的永定侯府,一路攀登權力之巔,直至成為皇后,母儀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