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如今在通政司當差?”
“回陛下,通政司新晉的進士們才高八斗,我早就退位讓賢了。”沈文淵扯動嘴角擠出個笑,袖中手指幾乎掐破掌心。
當年因將奏章錯放進密函匣子,被通政使指著鼻子罵“酒囊飯袋”的屈辱話,猶在耳邊迴盪。
皇帝摩挲著翡翠扳指,忽道:“太白樓修繕的差事,便交予沈卿去辦吧。”見對方呆若木雞,又補了句,“領工部五品郎中的官銜。”
“臣,謝主隆恩!”沈文淵撲通跪地時,金磚縫裡的血漬還未擦淨。
邱指揮盯著他顫抖的官袍下襬,繡春刀柄幾乎要捏碎——這草包侯爺竟白撿個實職!
戌時的梆子聲蕩過宮牆,沈文淵正踩著馬鐙打晃。
邱指揮的玄鐵護腕擦過他衣襟,鞍韉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侯爺真是好手段。”
“邱指揮慢走。”沈文淵渾不在意地撣了撣衣襟,哼著《折柳曲》拐進朱雀巷。
永定侯府門前的石獅旁,裴淑貞絞著帕子在廊下來回踱步,鞋尖將青磚縫裡的苔蘚碾出汁水。
老侯爺握著紫砂壺的手倒是穩當,壺嘴卻半天沒對準杯盞。
“父親回來了!”沈嘉歲忽然起身,“有馬蹄聲!”
門房小廝連滾帶爬撞進來:“侯爺到二門了!安然無恙!”
話音未落,老侯爺已頭一個撩起袍角衝了出去。
裴淑貞的纏枝蓮繡鞋卡在門檻上,險些被緊隨其後的沈鈞鈺踩掉。
月色裡,沈文淵歪戴著烏紗帽,哼曲的調子跑得七零八落。
裴淑貞剛要罵人,忽見丈夫臉上蜿蜒著數道血痕。
“傷著哪了?”她聲音尖得劈了調。
“嗨,都是那逆賊的血。”沈文淵翻身下馬時膝蓋一軟,直挺挺栽進兒子懷裡。
沈鈞鈺摸到他冰涼的手腕,心頭突地一跳——父親在御前定是嚇破了膽。
眾人七手八腳將人架進花廳,裴淑貞抖著手解開丈夫官袍。
沈嘉歲擎著燭臺近前,忽見父親掌心攥著個小盒,盒縫裡滲出縷縷異香。
“騰龍丹?”老侯爺的紫砂壺終於摔碎在地。
沈文淵癱在太師椅裡傻笑:“陛下親賜的。”話音未落,裴淑貞的帕子已糊在他臉上:“快擦擦!這血味招了邪祟可怎麼好!”
沈鈞鈺擰了熱巾子過來,瞥見妹妹若有所思的神情。正要開口,卻見沈嘉歲用銀簪挑起父親袖口血漬:“瞧這血痕噴濺走勢,父親當時離那細作不足三步?”
“何止!”沈文淵突然挺直腰板,“那女賊的暗器離我咽喉就半寸!”說著比劃起來,“多虧邱指揮...…”
裴淑貞一巴掌拍掉他亂揮的手:“還逞能!”轉身吩咐丫鬟,“快去廚房端安神湯,多撒硃砂!”
燭火在青瓷燈罩裡爆了個燈花,沈文淵將茶盞往案几上重重一擱:“你們是沒瞧見,那妖女的血濺了滿殿!皇上當時就拍著我肩膀說——‘沈愛卿真乃國之棟樑!’”
他故意捏著嗓子學皇帝說話,腰間新領的工部牙牌撞得叮噹響。
老侯爺的鬍子翹得老高:“當年老夫隨先帝南征北戰,皇上也只賞了柄破劍!”
“您那會兒都五十了,兒子我今年才三十八!”沈文淵扯開衣襟露出胸膛,“瞧瞧這傷,那妖女的繡花鞋踹的!淑貞你快給揉揉。”
裴淑貞擰著他耳朵把人拽起來:“少在父親面前沒正形!”指尖觸到他肋下的青紫時,力道卻放輕了,“這傷得用紅花油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