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氏面上的血色盡褪。
她原想借著這支贗品激怒主母,誰料這草包千金竟識得內造印記。
“爹爹糊塗啊。”沈嘉歲轉身睨著父親,“朝廷明令庶民不得僭越。上月禮部侍郎家的奶孃私戴鎏金鐲,可是被巡城御史當街掌了嘴。”她說著忽然掩唇,“呀,若叫人瞧見晁嬸戴著侯府印記的首飾到處晃悠...”
沈文淵聞言,駭然倒退兩步。
他不過憐這寡婦孤苦,哪知會牽扯到僭越之罪。
裴淑貞見狀心涼半截——丈夫竟連內造規制都不曾留意!
“侯爺當真體貼。”裴淑貞摘下自己的簪子擲在青磚上,金玉相擊聲驚飛簷下雀鳥,“既要全晁大哥的情義,不如將我這支也贈予晁娘子,成全你們...”
“夫人!”沈文淵急得去握她手腕,“天地可鑑,我與晁娘子清清白白!”
他慌亂間扯鬆了衣襟,露出鎖骨處一抹胭脂紅痕。
晁氏伏地啜泣的嘴角微微翹起。她今晨特意抹的西域胭脂,最是經久不褪。
忽覺頭頂一涼,髮簪已被沈嘉歲粗魯拔去。
“不合規矩的東西,戴著也是招禍。”
裴淑貞指節叩在酸枝木案上,金鑲玉護甲與木紋相擊,發出“嗒”的輕響:“歲歲這話在理。我們永定侯府上月送來的蜀錦妝花緞,還有前兒那套赤金頭面,都必須拿走。”
晁氏鬢邊珍珠步搖簌簌亂顫:“夫人......”
“章嬤嬤。”
裴淑貞端起青瓷盞抿了口雨前龍井,“把逾矩的東西都清點清楚,一併打包帶走!”
老嬤嬤早憋著火,聞言擼起袖子就掀開博古架。
香爐、琺琅彩瓶乒鈴乓啷往藤箱裡扔,晁氏撲上來要攔,被兩個粗使婆子架著胳膊按在圈椅裡。
“侯爺!”晁氏攥著沈文淵的袍角哭喊,“妾身孤兒寡母的......”
沈文淵拂開她的手,官靴碾過地上散落的東珠:“前日工部侍郎才因僭越被參,是在下思慮不周,險些害了嫂嫂一家。”
他彎腰拾起滾到腳邊的翡翠鐲——這水頭足得能在上頭養魚,哪是五品誥命戴得起的?
晁氏眼睜睜看著章嬤嬤掀開妝匣暗格,那裡頭藏著侯爺醉酒時賞的羊脂玉佩。老嬤嬤麻利地扯斷絲絛,玉佩“噹啷”掉進箱底。
窗欞漏進的光斑正照在沈嘉歲裙襬上,小娘子翹著指尖剝蓮子,彷彿在看堂會戲。
“嫂子莫慌。”裴淑貞示意丫鬟展開匹粗葛布,“往後四季衣裳就按這個規制裁,省得御史臺那幫碎嘴的找你麻煩。”
晁氏喉頭腥甜,指甲生生在扶手上摳出月牙印。
她苦心經營才攢下的體面,竟被個黃毛丫頭三言兩語拆了個乾淨!
最可恨那沈文淵,昨夜還摸著她的手說“委屈你了”,今日倒裝起清官大老爺!
沈嘉歲捻著蓮子芯輕笑。
前世這毒婦就是用這些逾制之物栽贓母親“收受賄賂”,如今倒要看她拿什麼作妖。
簷下銅鈴忽被疾風撞響,章嬤嬤正指揮小廝往外抬冰鑑,裡頭湃著的荔枝還掛著水珠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