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銘豈知自己早就被視作一枚棄子,還指著徐子文給他出謀劃策,剛想開口再問兩句,劉盈已經撥正臉色,從袖中取出一封信紙。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封薄薄的信紙上,嚴銘更是急得眼冒火光,恨不能用眼光燒了這封不知何處來的信。
劉盈手執信紙,像提了把尚方寶劍似的,指誰殺誰。
被唸到名字的生徒撲通一聲跪下來,一個接一個,一時間庭中一片磕頭跪地的聲音,宛如過年放鞭炮似的停不下來。
劉盈唸到某一處,略停了停,聲音無一絲波瀾“……嚴銘。”
嚴銘自知難逃一劫,膝下一軟,幾乎栽倒在地。
劉盈接著念下去:“吳議。”
吳議心頭一顫,剛想開口分辯,對方已拂袖制止他:“你的名字是在上頭不假,不過寫信的人也稟明情況,說你是被嚴銘設計陷害,並沒有主動買題,可有此事?”
“回稟博士,學生確實沒有向嚴銘買題。”吳議餘光掃過,但見嚴銘渾身發抖地杵在原地,臉上猶然一片怔忪,好像還沒明白劉盈的意思。
劉盈淡淡掃他一眼:“這麼說來,是嚴銘要栽贓陷害你?嚴銘,你實話實說。”
嚴銘倉惶間哪裡想得出什麼對策,下意識地胡亂編造起來:“這……學生只是和他討教醫經,沒想到,沒想到剛好談到了今天的題目,學生,學生……”
他到底不是徐子文那樣聰明絕什麼都不知道了。
劉盈心裡頓時雪亮,再加上吳議已過了沈寒山設的難題,怎麼看也不是需要買題的庸才。一想到他方才出彩的表現,他臉上嚴肅的表情也稍微鬆懈下來。
“既然你是被冤枉的,那這一次就暫且放過,不過……”他話鋒一轉,才溫下的聲音又冷肅下來,“若你以後敢步他們的後塵,老夫只會嚴上加嚴。”
吳議忙點頭稱是,剛撤回一步,便見嚴銘整個人跪跌下來,一雙臂膀撐在地上,中間的頭顱深深壓下。
“回……回劉博士,學生的確是一時蒙了心,但請博士看在素日的情面上,不要逐我出官學……”
“情面?”劉盈冷笑一聲,字字如刀鋒刮過,“若不是看你父親的情面,你早就被攆出去了一百回!當初念你年幼無知,雖然學問不濟,但難得赤子心腸,老夫甚至動過收你為徒的念頭。但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今時今日所做的事情,還配做一個醫官嗎?”
嚴銘慘白的臉上頓時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掌箍過去,一時間竟然漲得通紅。
劉盈見他再無話可說,才冷哼一聲,轉身將信紙呈給孫啟立。
“劉博士,你覺得應該怎麼辦?”孫啟立才服下一顆百部丸,面上照舊蒼白。
劉盈神色一厲,吐出一個字。
“逐。”
此話一出,庭中頓時一片死寂,方才還在磕頭求饒的生徒們頓時定在原地,不可思議地望著階上的太醫博士。
陳繼文旁觀了半響,這才呵呵一笑:“劉老,我知道您老素來是個爽快幹脆的人,可也不能隨便罵人家是豬啊!”
劉盈剛想張口,張起仁馬上截斷他的話頭:“陳老言之有理,劉老,這個字不好聽,換一個吧。”
劉盈和他二位也算是多年師兄弟,從來都拗不過這兩個手段過人的同班,且見孫啟立也只是端坐飲茶,不擲一詞,心知此事關系眾多,並不是一時片刻就能快刀斬個幹淨的,也只有長嘯一聲,嘆息道:“你們都嫌我的不好,你們自己說吧。”
他這話含酸帶怨,倒叫張陳二人有些問難,生徒們心跳如麻地等著幾位太醫博士的裁決,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正四下靜寂間,卻聽聞一人猖狂地仰天大笑。
“好戲,好戲!”沈寒山喜得一拍手,“難怪孫博士再三要我不可缺席,原來要怕我錯過這臺子好戲!”
劉盈平時就和他水火不容,此刻更容不得他放肆:“沈公,你也位列博士,一言不發倒也罷了,出言嘲諷,又是什麼意思?”
沈寒山從來只氣人,不生氣:“劉公你不愛聽沈某的話,沈某也只說一個字。”
“你說。”
“吐。”
一字說完,沈寒山便以袖封口,一副打死他也不說話的架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