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間屋子冷清至極,只一盞碩大的水晶吊燈十分突兀地懸在頭頂,根本就沒有一點有人居住該有的煙火氣息。
偌大的房間如此的簡陋空曠,和夢境裡奢華精緻的新房佈置完全就是天壤之別。而蔓寧這麼一個大家小姐,竟然就在這樣的環境中獨自生活了這麼多年?
心中各番情緒翻湧不已,秦遠匆忙環顧了一週卻並沒有看到蔓寧的身影,順手就開啟了身旁的房間大門。
候在門口的孫阿姨早就已經等得沒了耐心。一見門開,趕忙就急吼吼地沖了進來,想要告訴秦遠白家阿婆的臥室藏在了哪裡。
還沒來得及開口指點迷津,那邊的秦遠就已經徑直朝前走去,一臉熟稔地就找到了十分隱蔽的樓梯入口,直接就跨上木梯朝閣樓裡廂走了過去。
腳下的木質樓梯,比夢境裡頭看起來要更加的逼仄陡直。秦遠這麼大個子的男人踩在上頭,不斷發出“吱吱呀呀”的尖銳響聲。好似一不留神就會直接坍塌散架,這木階更是一路顫顫晃晃、蕩個不停。
彎著身子前行才能勉強不用腦袋撞頂,胸口處一陣憋屈氣悶不已,也不知道當年的沈一白,夜夜踏著這臺階獨自上樓時到底是種什麼樣的辛酸感受。
而此時秦遠已是心急如焚根本無暇顧及前人心緒,只想趕緊沖上去看看,現在閣樓上面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蔓寧!你在上面嘛!
完全沒有顧及身後還在氣喘籲籲、努力爬樓的孫阿姨,秦遠人高腿長,一個人奔在前頭很快就爬上了閣樓。伸手猛地推開門來,一眼就看到了正斜斜癱倒在地上的蔓寧。
呼吸驟然停滯了一刻,渾身血氣彷彿瞬時就凝固了起來。
整個人如墜寒淵一般渾身冰冷顫抖,秦遠趕忙大步沖上前去,撕心裂肺般不顧一切地大聲嘶吼了起來:“蔓寧,你怎麼了!”
此時的蔓寧面上毫無一絲血色,臥倒躺在暗沉的地板上更顯得一個人瘦弱無比,秦遠都沒花什麼力氣就將她一把抱了起來。
眼前那張滿是憔悴的蒼白麵孔,和夢醒之前對著沈一白不停威脅哀求的蔓寧慢慢疊合在了一起,秦遠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要被切碎揉爛了一般悲痛不已,淚水便是不受控制地就陣陣奪眶而出。
“一白,是你嗎?”
雙眼被洶湧淚水彌漫模糊間,懷中的蔓寧慢慢睜開了眼來,被無情歲月侵染過的琥珀色瞳孔間蒙起了一層迷朦霧氣,微微睜著眼眸,氣息虛弱地對著秦遠低低喚了一聲。
一句輕嘆弱弱拂過耳畔,整個人卻同觸電一般激起渾身陣陣顫慄不止。
秦遠微怔了一瞬,強忍住胸腹間肝腸寸斷般的撕心痛楚,抿緊雙唇對著懷中之人柔聲應了一句:“蔓蔓,是我。是我回來了。”
蔓寧無神的眼眸中綻出一絲淡淡光彩,卻是伸手四處摸索著,顫著指尖溫柔地撫上了秦遠的額發:“一白,我等了你好久。”
啞聲唸完後,突然就抽回手來伸開手指,滿臉微笑地靜靜凝視著秦遠,似是等待著什麼極其神聖的儀式一般。
腦中一片電石火光閃過,秦遠立馬就對蔓寧的意思心領神會。心口處又悲又痛根本無法自持,此時便是滿臉抑不住的涕淚滂沱而落。
曾幾何時入夢當中,鏡前的蔓寧曾經無聲地默默唸過卻始終不得要領。此時的秦遠終於明白,她口中哀哀嘆道的,便是一句遲到了多少年的“你終於回來了。”
是啊,他終於回來了。
心口一陣異樣搏動,整個身子迅速湧入沉沉歲月記憶,之前對滬上莫名的痴迷執念,還有所有巧合疑惑全都恍然大悟。
徘徊逗轉了這麼多年,終於尋回了自己缺失的一塊,將沉睡的記憶完全填補了起來。秦遠這才徹底“蘇醒”過來,他便是“他”,時隔年歲變遷,兜兜轉轉間終於又尋回到了她的身邊。
伸手緊緊按住蔓寧幹瘦的手指,狹長眼眸中滿是深情眷戀,細細撫過她眉間額角每一處的淡淡紋路。
所有被塵封的回憶瞬時便破土而出,全部紛湧而至。情不自已時,卻只能念著心愛之人的名字哽咽難語。
可眼前的蔓寧已經無力地緩緩闔上了雙眼,一隻手頹然垂下,一下子又失去意識沉沉昏迷了過去。
“啊呀,要西了!1這白家阿婆是怎麼了,怎麼就昏過去了啊!趕緊叫車把人送醫院啊!”
此時那孫阿姨終於“哼哧哼哧”地爬上了閣樓,一眼看到秦遠懷中已經昏厥過去的白蔓寧,立馬就捂著胸口十分誇張地尖叫了起來。
一陣大呼小叫聲中,秦遠心中更是惶恐,緊蹙起眉頭抱著蔓寧猛地站起身來,沖著孫阿姨暴怒無比地大吼了聲“閃開”,就帶著人一路近乎發狂地飛奔下樓。
那孫阿姨莫名被吼地呆愣了一瞬,反應過來後立馬就對著秦遠大聲提醒道:“秦先生,你還赤著腳呢!”
可前面的秦遠根本就是置若罔聞,孫阿姨無奈間只能迅速拔腿追了上去,硬是勉強鑽進了秦遠剛剛攔到的差頭3上頭。
從元飛路到醫院的一路上,秦遠都緊緊握著蔓寧的雙手放在唇邊,滿眼盡是哀傷痛意,根本無視身旁孫阿姨不斷投來的詭異探究眼神。
此時心中不停翻湧的只有一個念頭,歷經輪回轉世,蹉跎輾轉了這麼多年,為何又是再一次要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自己!
下車後秦遠抱著蔓寧又是一路狂奔,掛號、看急症、再送進手術室,待到和孫阿姨一起在手術室前等候時,一顆已經惶恐到麻木的心如被刀割一般陣陣劇痛不已。
一隻手捂住臉來,一下子便是完全脫力般滿面盡是淚水狂瀉。悲痛至極,猛地就揮拳重重砸在醫院慘白的牆壁上,濃濃血腥味混著消毒水氣味瞬時便四下彌散了開來。
一旁的孫阿姨自然感覺有異,但此時卻只能旁敲側擊地緩言安撫起秦遠:“秦先生也不用那麼著急的,白家阿姨她人那麼好,吉人自有天象的。秦先生要是有事,也可以先回去,這邊有我守著…”
孫阿姨話還沒說完,門口“手術中”的紅燈便驟然暗淡了下去。兩人趕緊站起身來湧了過去,就看到護士們推著依舊昏迷的蔓寧緩緩出了手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