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卻是何人所贈?他在兵事上亦有造詣嗎?”
陸延晟:“不曾。”
太子一直問,陸延晟就一直答,上方的皇上並不曾言,只安靜聽他們說話,視線偶爾落在太子身上,看著他年輕又滿是朝氣的臉,頓了頓,又移開了。近侍無聲上前,盛了一碗補湯放在皇上面前。
皇上靜品,剛入口頓了頓,神色又很快如常。
陸延晟一直在和太子說話,但餘光一直悄悄注視著皇上,太子滔滔不絕,皇上反而這般安靜,心中總覺不對勁,只是遠離京城五年,一時竟也說不上哪裡不對。
“好了。”
又過了一會,皇上出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知你們想敘舊,只是延晟剛歸,明日大典亦缺不得他,讓他先回去歇息一番,明日過後再談吧。”
太子笑道:“兒臣竟忘了延晟才剛遠歸,父皇說得極是。”
起身,笑望著陸延晟:“走吧,我送你出宮。”陸延晟依言起身,卻沒馬上起身,而是看向了皇上,皇上笑著點頭,他才再度行禮,跟著太子出了內殿。
兩人離去後,內殿驟然安靜下來,皇上端坐在首位,已年老的身子,在陰影中看著實在是單薄枯朽,又過了一會,殿中響起皇上急促隱忍的低咳,近侍忙上前,手帕雙手呈上,皇上接過手帕,捂嘴又悶咳了一會,才算緩了下來。
近侍:“皇上,宣太醫吧?”
皇上擺手,臉色還潮紅,聲音喑啞,“老了就樣,再好的太醫也治不了。”近侍還想再勸,卻聽得皇上突然道:“今天的補湯,誰送來的?”近侍眸中閃過詫異,還未開口,皇上就抬頭直直看著他的眼睛。
雖已年邁,威勢更甚。
“朕不愛補藥,往日補湯只有三分藥意,這次怎成了五分?”
這是自己的心腹,自己絕對信任他的,驟然換了人,雖察覺不對,也壓到現在才問。
近侍笑了笑,很是無奈。
“是四皇子熬的,他讓奴才不要驚擾了您,誰知皇上一嘗就嘗出來了。”
老四阿……
老四因生有殘疾註定與大位無緣,也難免無視了他,印象中,就是個沉默寡言的孩子,不過這個孩子也給了自己許多驚喜,原來他讀書竟這般有天賦,當時幾位大儒都對他贊頌有加,名聲很善。
他總是溫和待人,雖不像自己,但也活出了他自己的灑脫。
想著想著,忽然喃喃道:“太子很像朕年輕的時候吧?”
當年自己快即位的時候,也是同他一般,意氣風發,彷彿天下已經盡在手中,想要治理好天下的野心也絲毫不掩飾,整個人煥發的是無以倫比的肆意。不像自己,腐朽已從骨子裡散發,滿身皺褶。
當年的父皇也是這樣看自己的嗎?
近侍:“皇上……”
皇上擺了擺手,嘆了一聲,疲憊道:“扶朕進去歇一會吧,累了。”近侍剛上前扶著皇上去裡面歇息不提。
卻說陸延晟這邊,從皇上內殿出來,一直到了宮門,太子的話就沒停過,時而挑眉時而歡喜,他整個人都散發著歡愉,五年未見的隔閡似乎沒有發生過,陸延晟心中那微微的拘謹似乎也消弭了,和他笑談風聲。
及至到了宮門,陸延晟的駿馬早已等候。
雖還意猶未盡,太子已停下腳步,笑看著陸延晟,“你且回去歇著吧,明日再累你一日,後面就能好好歇著了,什麼時候歇夠了,什麼時候再上朝便是。”
很簡單的一段話,陸延晟心中剛因笑談而生的輕松驟然消弭,終於想到了為什麼奇怪了,心神劇蕩,鳳眸定定看著太子,太子不解挑眉,“怎麼了?”嘴邊揚起的是輕松的笑意。陸延晟看了他數眼,也笑了,“無事,那臣便先回去了。”
太子:“去吧。”
陸延晟翻身上馬,揚鞭踏上回家的路,離了皇城那條街後,馬鞭停下,只慢慢在街上踱步,一路凝神,眉心深褶幾許且越皺越深。
回想剛才入城到現在的種種。從拜見皇上那刻起,到內殿和剛才的談話,還是最後一句話把自己給點醒了,終於知道哪裡不對勁了。
越俎代庖。
明明皇上還在上面高坐,可從最初的見面到剛才的離別,一切的主導都是太子,皇上竟就這麼安坐一旁,像個陪客一般!
怎麼會這樣呢?
陸延晟和太子確實是一起長大,算得上至交好友,自己離京時,太子才剛剛接觸政務,那時的他,不管大小事務,都會和皇上稟告,雖也年輕,但十分謹慎恭敬,怎麼五年的時間,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越想越不對勁,回頭,低聲道:“雲囚。”
“將軍?”
陸延晟:“我去紀大人那邊一趟,你親自去偷偷告訴淼淼一聲,我晚上再去瞧她,莫讓人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