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
婆子們不情不願地開啟了箱籠。
沈青慈俯身,親自拿起箱中的布料檢視成色,看了看旁邊一件小傢俱的木料和做工,甚至拿起一隻瓷碗,對著光看了看釉彩。
她的動作從容不迫,眼神專注而挑剔。
下人們見她如此“不識趣”,非但不收斂,反而更加放肆起來。
搬動其他箱子時故意弄得咣噹作響,擺放時更是隨意推搡,險些將一隻箱籠撞翻在地。
“大小姐真是好眼力,”那管事媳婦再次開口,語氣帶著嘲諷,“只是這嫁妝都是夫人親自過目,精心挑選的,您就安心收著吧,錯不了。”
沈青慈放下手中一匹顏色暗淡、明顯是庫房積壓舊貨的綢緞,緩緩站直身子。
她的目光清清冷冷地掃過那管事媳婦和周圍幾個幸災樂禍的下人。
“哦?母親如此‘精心’?”
她語氣平淡,卻讓那管事媳婦心頭一跳。
“我雖自幼長於鄉野,但也聽聞過大戶人家嫁娶的基本規矩。嫡女出閣,嫁妝自有體面,以彰顯家風。母親‘精心’挑選之物,若真是這般成色,抬進高門侯府,外人會如何看待我們沈家?是誇讚母親持家節儉,還是譏諷沈家刻薄嫡女、失了禮數?”
沈青慈的聲音不高不低,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還是說這就是母親授意的?”沈青慈話音一轉,將這件事遷到主母的頭上。
“是奴婢們辦事不利,此事和主母沒有半點干係!”管事媳婦趕緊攬下過錯。
管事媳婦嚇得臉色慘白,周圍幾個原本還想看笑話的婆子丫鬟也都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
她們平日裡欺負這位剛回府、看似柔弱可欺的大小姐慣了,哪裡想到她竟懂這些禮法規矩,還敢如此直接地當麵點破,甚至抬出了靖遠侯府和沈家顏面來壓人!
這要是真鬧大了,夫人怪罪下來,她們這些做奴才的,哪個擔待得起?
院子裡鴉雀無聲,幾個下人訥訥不敢言,背後卻已驚出了一身冷汗。
她們不敢再耽擱,手忙腳亂地將東西收拾好落荒而逃,慌忙將沈青慈的話原封不動地稟報給了主母趙氏。
趙氏在房中聽完稟報,氣得當場摔了一隻茶盞,臉色鐵青。
她沒想到那個鄉下丫頭居然還懂得用周禮來反擊!
這事若是傳到老夫人耳朵裡,或是被靖遠侯府那邊知道,她的臉面往哪裡擱?縱然心中恨極了沈青慈的不識抬舉,但趙氏也知道,這明面上的功夫,是不得不做足了。
接下來的幾日,送往聽雨軒的嫁妝在數量和品相上總算有了些許改善,至少那些有明顯瑕疵、過於陳舊的東西不敢再送來了。
下人們雖暫時收斂,但趙氏的刁難絕不會就此停止。
與其被動等待下一次算計不如主動出擊,探探這沈府深宅究竟還藏著多少腌臢事,也好早做防備。
更何況有些東西,必須親自去取,沈青慈眼中閃過一絲冷芒。
夜色剛至,白日裡半夏初來乍到,鞍前馬後地忙碌了一天,在喝了一碗沈青慈給她的安神茶後已沉沉睡去。
沈青換上一身方便行動的深色衣物,悄無聲息地翻出了聽雨軒的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