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兒臣謹遵……”肖玉眼圈通紅,叩拜再三。而起身之時,又狠狠地瞪了肖衍一眼。
肖衍佯作不見肖玉的怨怒,轉頭對皇帝小心詢問道:“依父皇看,這史公公呢?按律……當斬……”
伏在地面的史成濟嚇得往旁一歪,險些跌倒,口中無聲。
肖玉亦是臉色大變,剛想對皇帝開口替史成濟求饒一命,皇帝也已下了定奪:“史成濟自幼服侍太子,也算是有功,此不表。今日之事也是主子安排的,他不過是服從命令罷了,就將他拖出去打四十大板,給朕狠狠地打!打到他不能再胡作非為為止!”
“父皇仁厚,兒臣敬諾。”肖衍低頭相道,又暗暗心思沉了沉。本想除掉史成濟來為上次子賢被打一事報仇,但如今看來,皇帝仍顧念對肖玉的父子情,也尚未決斷更多,那便只得等明日上朝時,再給肖玉來一沉重一擊。
一邊思慮,一邊抬眼望向了奪門而入的皇後。
皇後淺淺俯眼,心領神會。
傅太醫急匆匆地趕來替皇帝診治,皇後憂心地站在一旁,不停詢問著病情。
肖衍聽著皇後切切話語,微有些漠然。雖無十足證據證明那人就是肖玉,但皇後所做之事卻是無可置疑。而抬眼之間,也見皇後頗為尷尬地看了自己一眼,肖衍只得垂下頭,不想與皇後直面相對。
傅太醫的臉色越發難堪,皇帝淡淡地低眉笑了笑,沉聲道:“傅愛卿直說吧。”
“病邪深入骨髓機理,老臣也只能盡力而為了……”傅太醫唉聲道,“皇上需每日按時服用湯藥,也切不可再多動怒了,否則火氣擊心,傷及五髒六腑,恐怕這真的是……”
“胡說八道!皇上是萬歲!”皇後怒罵了一句。
傅太醫急噤聲。
“生死有命,朕從未強求,”皇帝仰天嘆氣,“縱使大限將至,也是命中註定的,哪有什麼長命百歲之說,還萬歲呢,”複又淡淡笑著,“若真是千歲萬歲,始皇帝怎未能千秋萬代呢?”
說罷,皇帝又望著一眼肖衍,憐愛道:“衍兒今日看奏摺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又抬眼對皇後輕聲:“皇後也是,回去吧。”
皇後本就對皇帝方才懲罰肖玉的旨意有所不滿,也不願多留,剛要開口告辭,就聽肖衍溫潤聲音開口言道:“父皇有恙,孩兒哪裡還有心思歇息,不如今日便由孩兒在此陪父皇吧?孩兒出宮多年,也未有什麼機會相伴父皇身旁,今日雖不是什麼好時辰,但也算是機會難得……”
肖衍一邊說著,一邊悄然望了一眼皇後,皇後立馬不宣心照,面上堆上笑容,直點頭道:“是是是,今日就由衍兒在此陪皇上吧,也難為他一片孝心。皇上身邊有如此一個孩兒,才是萬般有福氣呢!”
皇帝心情寬愉不少,頷首應允。
待皇後與傅太醫走後,戚德業便命人熄了幾盞燈,也退了下去。
殿內僅有燈火如豆,淺淡燭火落在皇帝暗沉的面色上,呼吸平穩,緊閉的雙眼不時會顫動一下,深深淺淺的皺紋沿著他本是俊朗的面容蔓延開來,幾乎是日甚一日而明晰可見地衰老下去。
肖衍忽而感到心酸,恍然而念,不知自己有朝一日是不是也會如皇帝這樣老去,而老去之後,曾約共白首之人在自己瀕死之際,也不會在身邊……
於是輕輕握住了皇帝的手,皇帝手中抽動了一下,又艱難地翻了個身,夢囈般地從淺淺的喘息中吐出了兩個字:“懷亦……”
“懷亦……”肖衍愣了一下,複唸了此名。
應是女子的名字。只是在皇帝為數不多的後宮嬪妃中尋著叫這個名字的人,卻是一無所獲。
才又松開了皇帝的手,站起身,出了內室,見戚德業正靠在外堂的牆角打盹兒,忍不住推了推他:“戚公公!醒一下!”
戚德業驚醒,剛要起身,肖衍則一下按住了他的肩膀,指尖又“噓”了一聲,再在戚德業一臉迷惑的眼神下,低聲悄悄問道:“戚公公,你可識得一個叫做懷亦的人?”
戚德業瞪大雙眼,小心地探頭望了望內室,確認皇帝未醒,又壓低了聲音道:“殿下從何處得知此名?這……”
“方才父皇夢裡叫了這個名字,是女子吧?”肖衍直直問道,“她是誰?”
“唉,這可真是……”戚德業深深地嘆了口氣,淚光噙在目中,“這可真是冤孽啊……懷亦是皇上的姐姐,先帝膝下的長公主……”
“長公主?”肖衍沉吟一瞬,又看向戚德業,小心一句,“他……愛她?”
戚德業一怔,垂下了頭:“是,她是皇上這輩子……最為牽掛和愛慕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