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春晴尖叫著,身子往後仰去,馬匹驟然長嘶,突然加速馱著她往前奔去。
身旁的軍士一驚,幾劍解決了契丹軍士,大聲叫著“夫人”,便隨在百裡春晴身後追了上去。
百裡春晴聽到風聲在耳畔變得激烈,颳得臉頰生疼,好似有無數小刀刻過。雙手更是胡亂地去抓攘著馬鬃,大約也扯得那馬匹更疼,馬蹄更加快了腳步,速度飛馳。
萬萬沒想到的是,那馬突然調轉了方向,竟直直地向著那交戰正酣之處而去!
“你傻了啊!你不想活我還不想死呢!”百裡春晴試圖去抓馬韁,馬韁晃動不止,指尖根本無法夠到。
“不要啊啊啊——”百裡春晴慌亂大叫著,而眼前已落入了無數鋥亮的刀光劍影和殷紅血雨。
保護百裡春晴的軍士也快速掠了一匹馬,疾步趕了上來,滿頭大汗間一把拉住了百裡春晴的馬韁,用力勒了馬匹,馬匹速度才減緩下來。
百裡春晴剛準備長長地松一口氣,卻斜眼看見一個契丹軍士已經大刀直面砍來。
喉嚨裡連尖叫聲都無法發出,忍不住閉上了雙眼。
身旁的軍士猛地拉回馬頭,馬匹反向而行,而忽另一人從一側急速一閃而出,一劍刺入那契丹軍士的胸口,血飛濺起來,灑在了百裡春晴的臉上。
百裡春晴轉頭看那人,似乎正是那方才來說“契丹偷襲,夫人暫且躲避”的年輕男子。
再下意識地擦了一下臉上的血跡,腦子裡蹙然一片空白。
年輕男子旁顧無事,又對那個保護自己的軍士吩咐道:“這裡太危險了,快帶她離開這裡!”
軍士應了一聲,揚起了馬鞭,而那年輕男子則又提劍獨入敵軍之中,鎧甲耀著火光,死生如輕描淡寫之間。
戰火漸漸熄滅,南平軍高呼著勝利,歡呼聲響徹草原。
百裡春晴大口喘著氣,渾身戰慄地從馬背上爬下來,腳還未觸地,就一下子癱軟地滾到了地上,發怔了好一會兒都還回不過神來。
感到腿上有點涼,抬眼看喜服的裙角竟然被馬鞍刮破,露出了小腿,驚得急忙裹了裹裙琚,遮住了雙腿,而那幫自己牽馬的軍士也尷尬地別過頭去。
下擺有些襤褸,全身都被煙火燻得有點發黑,臉上也沾了灰,發髻散開,發絲七零八落地耷在臉上,而那些原本就簡陋的發飾都早已不知落到何處去了。
這世間大約不會有比自己更狼狽的新婦了,大約更不會有哪個人的洞房花燭夜是在戰場上度過的……
哪怕是二婚。
天邊泛了魚肚白,百裡春晴驚魂未定,抬頭看著日光落在草原上,焦黑的草甸和無數的屍首漸次呈現眼前,鮮血滲入土地,顏色鬼魅妖冶。
一股血腥味隨風傳來,百裡春晴臉色蒼白,轉過身去,忍不住嘔吐起來。
那軍士急忙詢道:“夫人身子可要緊?”
百裡春晴擦擦嘴角,搖了搖頭。
又眼望著一具具的屍首被人搬起運走,百裡春晴不住閉上眼,面向另一旁,又問:“方才那個救我的人呢?他還好嗎?”
“他……”
“夫人——”韞玉死裡逃生的歡喜聲音由遠及近,打斷了軍士的話。
而百裡春晴一見韞玉,心裡也終於歡暢了起來。
在這裡彌漫了血腥味的草原上,只有韞玉才是唯一熟識之人,若是她出了什麼事,自己才是真正孤立無助,孑然一身了。
只是再想起救了自己性命的那個年輕軍士,若有機會的話,倒也應當當面感激他一下。
至於自己所嫁的那個根本就不相識的將軍……算了,既不相識,也無所謂相識吧。
雖說是生死有命,應當順其自然,但如今既然到了這個鬼地方,此生也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回汴梁了,那便只能仰仗著與這位將軍明面上的夫妻關系而茍且活下去吧。
既然是皇帝賜的婚,他總不至於會讓自己吃不飽穿不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