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大約……只有死人才能離開永巷。
宋貞韻還是常會帶著人來罵罵咧咧地一頓搗亂,動手也動過幾次,幸而未出過什麼大事,便能忍就忍了下來。
只是永巷裡的寒風似乎是永遠都不會停歇的,嗚嗚咽咽地如同鬼魅哭泣,又□□裸地鑽進面板裡,像被密密麻麻的針紮一般,雙手雙腳起了一層又一層的凍瘡,破損流膿,疼得鑽心。
百裡春晴癱軟地蜷縮在木板床上,昏昏沉沉地做著夢,覺得額頭有些發熱,迷迷濛濛醒了過來,想要撐起身子來,卻也無法動彈,渾身痠疼不已。
嫚兒坐在床邊,摸了摸百裡春晴的額頭,焦急地望向韞玉:“姐姐,夫人生病了……可我們僅存的藥材都被宋貞韻她們搶走了,這抗冬的被褥也被搶走了……這……”
“我去汲點井水來給夫人敷敷額頭,”韞玉提上一隻破爛的木桶,又望著桌上三碗飯菜,“只是今日的飯菜又是冷的,夫人吃了的話,怕是會更是病重……”
“沒事,這我來想辦法,你先去取水吧,小心別遇到宋貞韻她們。”嫚兒蹙著眉頭說道。
待韞玉出了門,嫚兒便將一碗飯菜取來,敞開了衣衫,連碗一併捂進了懷裡。
凍得如冰塊一般的瓷碗一觸肌膚,嫚兒只覺渾身一下子起滿了雞皮疙瘩,上下牙不停地打顫,發出“嗒嗒嗒”相碰撞的聲音。
“嫚兒……你……你別這樣……你會生病的……”百裡春晴孱弱地聲音傳來。
“我……我沒事的夫人……”嫚兒哆哆嗦嗦地笑著,雙眼通紅,“這飯菜熱一點……才好吃……夫人不是說要……要好好活著嗎?只要夫人好……今後或許能出去……能再見到殿下呢……”
“我真的……還能再見……他嗎?”百裡春晴哽咽一聲,無力地擦了擦眼角。
“一定會的……一定會的……”嫚兒用力應著,“您不知道,那時候我們下人私下都說……您和殿下是天生一對,又是恩愛非凡……在這沒多少人情的宮裡,大家都羨慕得緊呢……”
過了好一會兒,嫚兒才將懷中的飯碗取出,笑著遞給百裡春晴:“應該……應該溫熱了一些,夫人您快吃……”
“嗯……”百裡春晴吃力地坐起身來,接過飯碗。
碗中飯菜似乎的確是暖了一些,不像過去那般會冰到硌得牙疼,多咬幾口之後嘴裡就全是血腥的鐵鏽味。可看著嫚兒的臉已被凍得面色青白,百裡春晴卻是覺得一點下嚥的能力都沒了。
“夫人您快吃啊,待會兒怕又冷了……”嫚兒急了,勸道。
卻此時聽到一陣門窗破損的聲音,韞玉一下子從屋外跌了進來,重重地摔在地面。
再見到宋貞韻走進了門內,手中拎著那汲滿水的木桶,將冰涼的井水全倒在了韞玉身上,韞玉凍得慘叫了一聲,渾身哆嗦。
嫚兒已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一把抓住宋貞韻的衣襟,沒想宋貞韻身後還跟了幾人,手中拿著幾根木棍,劈頭蓋臉地便朝著嫚兒打了上去。
“不要——”百裡春晴耐著身上不適,用力地下了床,向嫚兒撲了上去,用身子擋在她前面。
木棍重擊在了背部,一下又一下,百裡春晴嘴角感到一絲腥氣,再抬眼狠狠地瞪住宋貞韻。
“呵……”宋貞韻揚手,止住了那幾個女子揮舞的木棍,心有慼慼道,“人家好歹曾也是二皇子妃,可別傷了這尊貴無上的命啊……”
待宋貞韻帶了幾人離開,韞玉和嫚兒雙雙哭著,將百裡春晴扶起。
百裡春晴擦擦嘴角的血跡,又苦笑道:“我沒事的,你們別擔心……韞玉,你快將身上濕衣脫下來,可別生病了……”一邊說著,又將自己的外衫脫了下來,放到韞玉手中:“你穿我的。”
“夫人!”韞玉和嫚兒同時哭著喚了百裡春晴一聲。
“唉,沒事的……”百裡春晴額頭仍是發熱,只是脫了外衫後,瞬間感到一陣寒風透骨,不禁伸手懷抱住了自己的身子,嫚兒也慌慌亂亂地展開雙手,抱住了百裡春晴。
“夫人,我和嫚兒生死都沒關系,你可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韞玉哭著,一邊脫下濕透的衣衫,“百裡氏唯有你一人了,你一定不能出事,否則太傅夫人和大公子在天有靈,也一定會難過的……”
“嗯。”百裡春晴沉沉地應了一聲,用力抬起頭,望著天光已經暗沉了下來,手中又不住握緊了那把桃木劍,好像能握住他的手一樣。
肖衍說過,桃木劍是辟邪的,只要有這東西在手,自己就一定不會被永巷裡的冤魂給帶走,一定能活下去,一定會再見到他……
不論如何,自己都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