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紀衡覺出他情緒不太對,以為他是一個人待在家裡悶了,哄道:“感覺你今兒不太想我,做飯做煩了?明兒晚上出去吃?”
“沒有,”安昀肅沖他笑笑,“就是下午睡過頭了。”
兩人擺好飯菜碗筷,還沒來得及吃上幾口,屋門又被敲響了。安昀肅手一僵,心想果然還是來了。邢紀衡去開了門,見是幾個女人,不由詫異道:“你們……”
“邢大夫回來了,那正好,”孫太太繼續打頭陣,“下午我們就來過了,您家那位……”她朝屋裡揚了揚下巴,沒把幫傭倆字說出來,“把我們轟出來了。”
邢紀衡回頭看了一眼安昀肅,轉回來問:“你有什麼事兒?”
孫太太把她的一腔猜測又說了一遍,語氣卻不像猜測,彷彿整個過程她親眼目睹了一樣。邢紀衡壓著火聽完,只說了句:“沒有的事兒,我想是你們誤會了。”
孫太太顯然對他的態度不滿意,簡直是強詞奪理道:“那總得讓我們進去看看才能信吧?”
“你想搜我的家?”邢紀衡幾乎被她的話逗笑了。
“不是搜您的家,是搜他的屋子。”孫太太指了指屋裡的人,以為這樣的說辭對方可以接受,沒想到換來邢紀衡更加不客氣的一句:“他的也不行,慢走不送。”
“誒!你怎麼……”孫太太條件反射地伸手擋了一把關了一半的門,“這不是包庇麼?”
邢紀衡平常十分討厭同人爭執,但他更不能忍受有人欺負安昀肅,當即把臉板得更厲害了,十分沒有紳士風度地警告了句:“你再沒憑沒據地胡說,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不識好人心呢怎麼……”
“非親非故,用不著。”
邢紀衡再沒給她說話的機會,砰一聲關了門。回身一看,安昀肅還是那個姿勢。他什麼都明白了,從半個月前安昀肅突然換衣裳開始,閑話約莫就已經傳起來了。
再過了幾天,連邢紀衡都感覺出來樓裡的人對他倆的指指點點,閑話已經從他包庇安昀肅,變成了他倆到底是什麼關系。
終於在有天晚上,邢紀衡對安昀肅說:“搬家吧。”
這話說著簡單,落實起來可不是。現今這世道,不比過去只要花得起錢想往哪兒搬往哪兒搬的時候了。邢紀衡最初想著,要不借此機會搬去醫院附近,四平西道那頭正好也有樓房。然而他去看了一回,發現那地方住的人更雜,房子面積還小,只得作罷。
後來趕上中秋節,他上邢父那頭打一晃時,提了一嘴想搬家的事。當時只是順口一說,哪知邢紀哲往心裡去了。這麼多年他一直覺得虧欠這個弟弟。當初安昀肅的落戶和成分問題就是他們兩口子幫了忙,否則安昀肅是極有可能要被遣送回原籍的。
一個禮拜以後,邢紀哲去了趟劍橋大樓,邢紀衡不在家,他先跟安昀肅說了:“雖然是平房,但環境還挺好的,我去看過,明兒中午讓文玉過來帶你看看去?”
安昀肅說:“要不等紀衡歇班了一塊兒去?”
“你先去看看吧,回頭要是你都看不上,他也就甭耽誤工夫了。”
就這樣,轉天中午,安昀肅跟著秦文玉去了趟多倫道。他幾乎是一眼就看上了那處院子。一共四間房,間間都幹淨整潔,連院子的地都鋪了磚,牆邊還隔了一塊兒種花草的地方。
回家以後,他跟邢紀衡說起這事兒時還有點嘀咕,怕邢紀衡住不慣那樣的房子。雖然以前他倆在北平時也住的平房,但那是邢紀衡大哥的産業,是正兒八經的宅子,現今這種小門小戶的院子,不知道合不合邢紀衡的心意。
邢紀衡聽完問他:“你喜歡麼?”
“喜歡。”
“那就搬。”
一九五二年的秋天,邢紀衡跟安昀肅搬去了那間在往後的歲月裡,承載了他們喜怒哀樂二十七年的小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