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柳芝蘭雖與柳家眾人有血脈親情,但其實大家相處起來仍有些隔閡。
不過這邊婢子們剛扶著柳芝蘭回到閨房中,就聽到外頭婢子齊道:“夫人”。
“三娘啊,聽說你受傷了,快讓阿孃看看傷勢。”人影未到音先至,柳母吳氏攜著兩個媳婦走進房內,帶來香風習習。
走頭的婦人正是柳母吳氏,她面敷鉛粉,梳一頭烏蠻髻,頭簪大紅牡丹,上身著黃色窄袖短衫,下穿綠色曳地長裙,腰垂紅色腰帶,外纏大紅披帛,後面兩名年輕少婦也做相似裝扮。
雖然這是自己母親,但她仍無法欣賞這一身紅配綠的穿衣風格,她實在想不明白把自己打扮的花花綠綠有何美感可言?
可耐不住大興城裡貴婦皆如此裝扮,她也只好閉口不言,平日裡盡量穿著樸素些。
“是啊,三娘子這才剛回家不久,怎的就受傷了呢,傳了大夫嗎?”說話的這人是柳芝蘭大兄的正妻吳氏。
大媳婦吳氏是柳母孃家兄長的女兒,算起來是她嫡親的外甥女。加上吳氏出嫁前就很受柳母寵愛,嫁的又是自己的長子,所以家裡家外的,柳母都叫大媳婦吳氏幫著自己料理。
“是啊,阿孃可要讓屋裡的婢子伺候三娘更當心些才好。”二嫂姜氏溫溫柔柔地說了句後便退後兩步不再多言。
一時間柳芝蘭的房裡就像搭了戲臺子,你方唱罷我登場,雖是好意,卻著實繁瑣。待大夫診治過後,眾人才終於各自回房,柳芝蘭也得了一室安靜。
今日事多疲憊,柳芝蘭很快熟睡過去。
第二日,窗外鳥兒早早亮起歌喉,和煦春光透過欞窗,照射在床榻上沉沉入睡、酥肩半露的女子身上,更顯得冰肌玉骨吹彈可破。許是陽光有些刺眼,女子纖長的睫羽輕輕抖動著,不一會兒睡眼惺忪地醒了過來。
柳芝蘭徐徐起身披上外套,披散滿頭青絲來到窗邊,欲擋住惱人好夢的日頭時,不經意間卻看見窗臺上的一捧鮮紅。
她好奇張望四周卻沒見著任何人影,取來一看是昨天草地上的那種六片鮮紅花瓣的不知名野花兒,此刻正一簇簇的緊挨著,努力向女子展露自身的美麗。
柳芝蘭回憶起昨日來,臉上不由的露出一絲甜甜的微笑。隨即回憶起昨日男子提的那個問題,登時就將手中的鮮花扔在地上,嘴裡嘟囔著什麼,細聽才知道大抵是女兒家的心事:“誰說要嫁於你了?只是找個樂子消遣消遣罷了,偏你不知羞還想上門提親,一點情趣都沒有的臭男人……”
嘴裡如此唸叨,埋怨男人不知風月,手裡仍撿起那捧鮮花,將它放置在青瓷瓶裡。轉身欣賞時卻見地上靜靜躺著一張紙,應是從花束裡飄落下來的。
柳芝蘭取來展開一看,紙上字跡嚴謹矯健,雄渾方整地寫著一段話:
靜女其姝,我俟於河畔。
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靜女其孌,我貽山丹。
自牧歸丹,洵美且異。
匪女之為美,貽美人也。
柳芝蘭向來喜好舞樂,於詩文一道卻只粗通皮毛。昨日那曲《鳳求凰》若不是流傳千古的名曲,她怕是不明所以的。
今日送來的這首,卻著實花了她不少腦筋才想明白意思,大概就是有一位嫻靜美麗的小娘子,男子在河畔焦急地等待著。小娘子還不來,男子內心緊張忐忑,不知該如何是好。送給小娘子一束美麗珍異的山丹花,山丹花再美麗也比不過小娘子好樣貌的意思吧。
這麼說來,今日他會在河畔等著自己咯?哼,才不要去見那個壞家夥呢!而且他都沒考慮到自己腿腳不方便,連現成的理由都有了。
柳芝蘭決定不理會他的邀約,只坐在銅鏡前細細描眉,稍稍塗上唇脂,一位絕代佳人就在銅鏡裡對著自己抿唇淺笑。
不一會兒,她又覺得若是無半點回應也不好,於是拿起銅黛在那張宣紙後邊草草寫下幾個大字:
夜半無人私語時,不負四郎不負卿。
若他聰明,自然知道何時來找自己。要是他連柳府的守衛都無法解決的話,那就不配成為自己的英雄!
這邊想著,柳芝蘭又想起他昨日從天而降,擋在自己身前的身影,簡直完美的契合了自己對於英雄的幻想。還有他那沉穩的心跳,撲通撲通的聲音讓她覺得自己的心也彷彿和他的心融在一起了般。
她對自己的魅力向來有信心,相信他今晚一定會來的!
她捂著臉發出痴痴的笑聲,隨即怕別人發現立刻左右看看,忍住滿心歡喜,將那張宣紙放回窗臺上,怕被風吹了還用寫字的銅黛緊緊壓住。
剛做完這些,在外的婢子們就輕輕叩門。得了應允,一名二十來歲,容貌清秀的婢女領著另兩個年紀小些的婢子端著洗與用品小步走進來。
“婢女素兒伺候三娘子洗漱。”素兒拿來楊柳枝與盒裝藥物,低眉順眼地恭請柳芝蘭漱口,邊上兩侍女也捧著銅盆白綢等著她。
柳芝蘭懊惱一瞬,立刻不動聲色地洗漱起來。好在婢女們無人抬頭,未見她不曾淨面就畫眉點唇的窘態。
這討人嫌的元祀,竟害的人家做出這等情狀,好像誰迫不及待去見情郎似的。
等柳芝蘭清洗幹淨後又進了些胡酥餅,這才問起素兒府中事宜:“昨日我見二嫂面容似有憂色,可是二兄又做了什麼好事?”
素兒尚未開口,邊上兩個十來歲模樣的婢女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來。原來二兄柳玉樹昨日與孫家四夫人幽會被人當場抓了,一頓好打後,回來竟發現近來最寵愛的小妾與僕人私通,更是氣的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