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意心頭大震,幾乎不敢去想究竟發生了什麼,羅銳便是在此時來的,身上衣衫胡亂套著,面色鐵青。
“居士,”他道:“黃河決堤了!”
“怎麼會決堤?”鐘意險些站不穩身,勉強定了心,出門道:“水勢不是已經被控制住了嗎?”
羅銳冷笑,神情少見的冷厲:“究竟如何,前去一看便知!”
鐘意道:“同去!”
到了這關頭,羅銳不曾說什麼推辭之語,令人備馬,同鐘意一道趕往黃河堤壩處,人未到黃河邊,便見夜色之中河水濤濤,聲勢懾人,將沿岸民居盡數沖垮,至於其中之人,結局可想而知。
鐘意的心一下子沉了,像是壓了千斤巨石一般,叫她喘不過氣來,催馬前往,相隔數裡之遙,便見原先構建好的堤壩盡數沖毀,渾濁的河水裡似乎潛藏了一頭巨獸,要將所有人一併吞噬。
鐘意如墜冰窟,從頭涼到腳,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天未降雨,上游也未曾聽聞雨事,”羅銳眼眶發熱,痛心疾首:“今日黃河決堤,我恐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最令人恐懼的是,你所擔憂的事情,皆是事實。”不遠處有人催馬而來,蘇定方手中握住一塊石頭,面色冷凝,徑直拋了過去。
羅銳接到手裡,低頭一嗅,變了臉色:“火/藥?”
“是,”蘇定方神情森冷,隱有殺伐之氣:“火/藥。”
羅銳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做出這種事的人,萬死不足以贖其罪!”
鐘意耳畔隱約能聽見河水之下的哀嚎聲,她一閤眼,不叫眼淚流出,道:“堤岸這麼要緊的地方,居然沒有看守?”
“有的,可河岸太長,非人力所能及,”蘇定方道:“他們聽到動靜,趕過去時,也已經晚了,戍守士卒中只有一個逃了出來,剩下的都被河水沖走,此刻怕已經……”
“炸毀堤岸,所需火/藥絕不在少數,”羅銳道:“此物受控於官方,民間斷然沒有存留的道理,既然用了,必然會留下痕跡,可以巡此去查。”
蘇定方也道:“城中有宵禁,事發又是在深夜,需得問過城門看守,有哪些人出城進城,坐下此事的人有可能回去了,也有可能遊蕩在外,更大的可能是往別處潛逃,遠離丹州,從此銷聲匿跡。”
鐘意回首,夜色之中一片蒼茫,只能看見沿路侍從手中所持的火把,別的皆看不真切。
可她知道,這夜對於許多人而言,絕對是一個噩夢,興許,有的人就在這場夢中睡去,再也睜不開眼了。
她心中酸澀,潸然淚下:“查出來又能怎樣?即便將那些人千刀萬剮,也終究不能轉圜了。”
“元崇,定方,”鐘意低頭,苦笑道:“你們都是聰明人,難道猜不到幕後之人會是誰嗎?”
羅銳亦是淚下,恨道:“怎麼能因為兩系之爭,而做出這等事?!人命在他們眼中,又算什麼?!”
“此事不宜鬧大,內中緣由,你們都該明白,即便是查出來,也未必有功。”鐘意含淚道:“所以,二位還打算查嗎?”
“要查!”蘇定方擲地有聲,道:“即便無法轉圜,但也不能容忍這等小人逍遙法外,總要給無辜死去的那些人一個交代!”
羅銳轉目看她,亦是堅定道:“即便粉身碎骨,也一定要查!”
“好!可惜此刻無酒,否則我必敬二位!”鐘意聽罷,心中豪氣頓生,道:“定方先前便在北境,想也同周遭州府之人相熟,黃河決堤,那些人想必不敢再回丹州,你可沿線搜尋,或可尋到蹤跡。”
“至於元崇,你在丹州地界熟悉,便去巡查火/藥之事,他們既然動了,必會留下端倪。尋隙斷案,原也是你的專長。”
“好,”羅銳頷首道:“居士你呢?”
“我要回刺史府去。我不相信世間有真正的天衣無縫,而狐貍的尾巴,也總有露出來的一天,”鐘意目光堅定,望向黃河之下無邊無際的黑暗,道:“黃河決堤,洪水襲城,不知有多少人無辜喪命,流離失所,幕後之人卻心中得意,沾沾自喜,天下間斷沒有這樣的道理!”
蘇定方聽得靜默,忽然伸出手去,羅銳伸手覆住,鐘意見狀一笑,亦伸手過去。
“我親去追擊,不知何時返回丹州,二位此去,怕也辛苦,”蘇定方道:“各自珍重。”
鐘意與羅銳齊聲道:“一路順風。”
蘇定方回以一笑,飛馬離去:“二位,就此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