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當初那農戶家裡的姑娘也想考大學,輾轉聯絡到你奶,來到家裡借住。”他父親看到石越卿抬頭看自己,微微點頭,“嗯,沒錯,這就是你媽。”
他眼睛閃了閃,沒做聲。
“你媽雖然沒考上大學,但是留在了城裡。生了你之後,查出來腫瘤,需要手術。我當時剛畢業,你爺爺之前平反的錢你奶都給了我,我想用它創業,所以權衡以後,沒有選擇手術。”
石賀看到石越卿在捏自己的食指,整個指甲都被他捏紅了。
“後來你媽去世,你奶覺得全是我的錯。我再娶以後,你奶就把你接走了。”石賀停了一停,聲音有些微弱,“再之後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石賀說完這些,長長出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這些往事石越卿曾經問過他奶奶很多回,卻總也得不到答案,沒想到一直拖到了現在。
他默了半晌,最終卻只應了一句:
“哦,是這樣。”
長時間的說話已經讓他父親看上去更疲累了。石越卿站起身來,將床重新調低,又把床頭燈光調得更暗了些。
他說道:“爸,你休息吧。”
“越卿……年輕的時候,我覺得什麼都比家庭重要,所以在很多抉擇上,我犧牲了很多東西。”石賀的聲音很弱,緩緩地說,“現在再回頭想,都是不值的。”
石越卿背對著他,他父親沒有看到他的表情。
他沒有說話,但是也沒有離開。
父子二人都沉默了很久,這時他父親又開口說道:
“你去你奶在廊坊的那套房子,書桌上鎖的第一個抽屜裡面有一張卡,在你的名下,密碼是你的生日。”
石越卿愣了一下,猛地回頭,剛想說什麼,卻被截斷。
“你要不要,怎麼用,那都是你自己的事,別來跟我說。”石賀的聲音雖弱,卻不容置疑,“我這沒什麼事了,你處理得差不多,就回倫敦去吧。”
他父親微微一頓,最後說道:
“有機會把小滿帶回來,讓我見一見。”
窗戶縫裡滲進來一絲冬日裡的涼風,窗簾微微動了動,石越卿的目光落在那上面,固執地沒有回頭去看他父親。
“知道了。”
……
他走出病房的門,靠了一會兒,然後坐到門口的長椅上。
醫院的走廊裡很靜,聽得到值班護士在前臺動筆的刷刷聲。他將手肘支在膝蓋上,把手指插進頭發裡。
有些事情他一直想知道,忽然知道了,卻又開始希望自己不知道。
就是那個瞬間裡,不知為何,石越卿感到的是鋪天蓋地襲來的孤單。也許總有這麼一刻,心裡最軟的地方被觸動,隨之而來的就是無法形容的酸楚孤寂。
他掏出手機來,腦子裡能想到的只有一個人。
北京的淩晨四點鐘,倫敦的晚上八點,他的電話剛剛打過去,不過響了一聲,就立刻被接起來。電話那端有熙熙攘攘的吵鬧聲。
然後,他聽到小滿俏皮的聲音:
“是不是想我了啊?”
不知為何的,這個聲音就像是一道靈藥,填補了他胸膛裡那些空虛和不知所措。他握著電話,聽到她的呼吸聲音,久久都沒有說話。
“你猜我在哪兒呢?”她聲音糯糯的,石越卿聽在耳朵裡,眼前都浮現出她笑嘻嘻的模樣來,“我在海德公園的冬日仙境呢,正是特別特別特別特別想你的時候,你就給我打電話了。”
她加了那麼多個“特別”,他在這一端聽著,禁不住微微勾起唇角。
許是半天都沒有聽到他說話,小滿停了停,有些疑惑地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