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天我看到他,才驚覺他的難處。他所承受的,可能是我的很多倍。
我將被子向上拽一拽,眼睛裡澀澀的。
外面有一絲月光透過窗子灑進來,照在我的富貴竹上。我從大一來的時候就養著它們,有兩根,長到現在,一根高一些,一根矮一些。我是把它們放在同一個瓶子裡的,透過玻璃的瓶身,我看到它們的根部都緊緊纏繞在一起,分不清哪些屬於誰,也沒有辦法再將它們分開了。
若是硬要拆開,只能是兩敗俱傷。
……
胃出血雖然聽上去有點嚇人,但是在他回來以後,我的胃口卻神奇般地不再鬧脾氣。將養了幾日,慢慢好起來。都說胃是最受人情緒影響的器官,如此看來,果然不錯。
然而他卻不一樣了。
他的燒一直沒有徹底退下去,晚上燒得厲害些,白天的時候就是低燒。左歡之前的房子在他朋友那裡存了一把鑰匙,他讓石越卿先去住。石越卿本來跟他說不用,他可以去住酒店,結果被左歡狠訓了一頓。
左歡訓石越卿的時候,我在一旁聽著,只覺得想笑,腦子裡浮現出的都是汐凰那天在醫院裡訓我的時候的模樣。
在真正在乎你的人面前,所有的逞強都只會招來心疼和責罵。
我們又回到那所充滿了回憶和笑鬧的房子裡了。很久沒有人住,房子雖然定期有人打掃,卻免不了少了人氣,有些冷冷清清的。他在這裡有一間自己的屋子,裝飾佈置都很簡單,色調黑白,幹淨利落。
我看了一圈,跑下樓來搖頭跟他說,將來我們要是有了家,絕對不能這麼佈置。這也太不溫馨了,像是個工作間,一點也沒有家的樣子。
他正在樓下廚房幫我煮白米粥。我從他背後環住他,他笑著說別鬧。
“將來啊,不管在哪個城市裡,等我們有自己的家了,我要用心好好地佈置它,”我將腦袋靠在他的後背上,思緒裡充滿了遐想,“燈帶一定要暖黃色的,窗戶不一定要落地窗,但最好有個飄窗,這樣我們就可以靠在那上面喝茶看書了。哦對了,客廳要稍微大一點,我要擺一架施坦威的三角琴在客廳。所以沙發一定要舒服,這樣不管你什麼時候想聽,我都可以彈給你聽啦。”
不知怎麼的,一說到這個,我的話特別多,絮絮叨叨的,恨不能把窗簾的顏色都想好。
他卻也不嫌煩,特別耐心,又好像真的很喜歡聽一樣,總是很配合我,時不時地還會問我一些問題,語氣相當認真,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鋼琴你準備怎麼擺?坐下的時候準備面朝窗戶還是背朝窗戶?”
我想了一想,“嗯……還是背朝窗子吧,不然我彈得時候一抬眼看到的都是窗戶外面的風景,就看不到你了。”
“那我們要不要買電視?”
“不用吧,只要有一臺大電腦就挺好的,咱倆好像都沒有看電視的習慣。”我說,“我啊,我想在電視那面牆上打上一整排書櫃,然後把我那一櫃子書全都放進去。”
他想了一想,“那我們家就是一櫃子舊書了。”
“舊書怎麼了!”我大叫,“你可別瞧不上我的舊書,書這個東西不怕放,越老越有價值,買回來就是長久投資,不知道的還會覺得咱倆出身書香門第呢!”
他大笑起來。
石越卿的感冒都燒了兩天也不見好,反倒咳嗽得越來越厲害。在英國,抗生素類的藥必須要有醫生開的單據才能買到。我擔心得很,說什麼也要把他拽去醫院裡看一看。他最初時還不肯,後來拗不過我,只好去了。
事實證明,幸好我將他拉了來。這場感冒來勢洶洶,醫生說要是再拖兩天,恐怕就要拖成肺炎。
陪他打點滴的時候我抱怨他,怎麼回事,一點都不知道照顧自己,要是真成了肺炎怎麼辦?他看著我撅起嘴的模樣,自己明明燒得嘴唇都發白,卻忍不住地笑。
我瞪他:“你還笑?!我都要嚇死了。”
他說:“小滿,你又倒打一耙了。到底是誰嚇死誰?”
“不管,就是你嚇死我,”我自知理虧,胡攪蠻纏起來,“我之前就跟你說嘛,我的恢複力特別強,養兩天就活蹦亂跳了。”
他舊事重提,“之前說好的,我都來打點滴了,你還不準備去做胃鏡嗎?”
“你怎麼總叫我去做那個天價胃鏡啊,”我腦袋耷拉下來,坐到他旁邊去,“一萬四的胃鏡,我才不要做。”
“小滿你要錢不要命啊。”他瞪我。
我見他一臉嚴肅,眉毛皺得緊緊的,一點沒有開玩笑的樣子,這才趕緊告饒,將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別生氣,我想這不是已經放暑假了嗎,我反正放假也要回家,不如回家再做。”我想了想,重複了我爹的話,“加上機票也比這裡劃算啊。”
他很無奈地看著我。
重逢不過兩天時間,我們一心享受廝守的時光,沒有人去提起那些令人煩心的事情。然而這時候說到暑假回家,我心裡忽然咯噔一聲,一下子就想起了很多事。
也許是因為我突然安靜下來。他側頭,低下眼睛來看我。
“怎麼了,小滿?”他敏銳地問。
“沒什麼,我就是在想我們還能在一起呆多久。”我小聲說,“你這次回來肯定呆不了幾天吧?跟伍舒安的事情,你還是不準備跟我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