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明天再說,是什麼意思?是說明天還要再找我麼?他去了德國,卻給我也捎了東西。他給嶽溪捎東西還合情合理,可是為什麼要給我捎東西呢?就因為我是嶽溪的朋友?他還要來接我,都那麼晚了,他還說要來接我。他為什麼要來接我呢?
耳邊似乎又想起他的話,小滿這兩個字被他叫出來,豐富飽滿,張力十足。
我從未覺得自己的名字竟如此好聽。
第二天是週日,白天我有意無意地一直掃著手機,但他卻始終沒有聯系我。不知道這樣的心情是為何而來,但我莫名覺得有些失落。
關於他,我算了一算,其實我們一共才見過四次,怎麼可能就喜歡上他了呢?我笑自己的胡思亂想。我瞭解這個人嗎?他性格怎麼樣,有什麼愛好?他家裡什麼情況,對感情都什麼態度?他以前都經歷過什麼,在哪裡畢業的,又為什麼做了現在的工作?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對他一無所知。
然而禁果卻正是因為未知才誘惑力十足。
晚上的時候我從學校出發去做兼職,走到門口的時候還特意張望一圈,把停在學校門口的每一輛車子都看了個遍。
他並沒有來。
於是我自己一個人搭乘地鐵去了餐廳,到的時候時間還早,經理人見到我的第一眼就同我打招呼:“hi,小滿,石先生沒有跟你一起來?”
我說:“他也許有事情吧,我們只是朋友。”
那天我彈琴的時候他並不在,然而我卻仍舊出神了。這也要怪在他的身上,因為我每每一抬眼,目光就直接落在琴對面的位置上,挪都挪不開。腦子裡轉一轉,眼前閃過的全是他那天晚上的模樣。
我同自己說:陳小滿,不是你告訴人家不用來的嗎?你現在這又是在幹什麼?
我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亂七八糟,思緒轉換間,一個不小心,彈錯了一個音。
兼職結束以後,已經十點多,我莫名地不想回家,便逛到了不遠的皮卡迪利廣場去。這裡算得上是倫敦最熱鬧的地段,各色店鋪應有盡有,賭場雲集,即便是這個時間人潮也仍舊熙熙攘攘。我在人群中漫步,微風拂面,夾雜著絲絲潮濕的氣息,月亮隱匿在雲端,被一朵烏雲遮住了行藏。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穿過了中國城那條大街,走到了豆大世界的門口。
這裡內含著一個小廣場,四周環繞著各式各樣的餐廳。可能因為是禮拜天的緣故,廣場上遍佈著各色小吃,還有臨時架起的旋轉木馬。入眼所及皆是一片絢爛繽紛,熱鬧極了。
我漫步著,眼睛一掃,卻不由自主地在一家電影院門前停了下來。
《碟中諜5》大半個月前就上映了,我一直沒有時間看。然而此時路過這裡,看著他們夜場電影的廣告,手裡又握著剛剛掙到的九十鎊,心裡像有個小人在張牙舞爪地大喊:
看看阿湯哥吧!
於是我微微俯下身子,去檢視貼在影院門口的排程表。
這家電影院正對著小廣場,我身後有無數人在來來往往,笑鬧聲談話聲此起彼伏。街頭賣藝的流浪藝人正在敲他獨特的鼓,伴隨著他十分有節韻的鼓點而來的,是如浪潮一般的鼓掌和叫好聲。有很多小孩子在旋轉木馬和小吃攤位之間跑跑跳跳,穿梭往來,廣場的另一邊有小小的噴泉從地下噴出,水花四濺的聲音飄蕩在整個夜晚的空氣之中。
有一個人站到了我的旁邊。
初時,我以為不過是同想檢視電影場次的遊客。怕擋住視線,我還特意向旁邊挪了一挪。然而來人似乎並沒有要看的意思,我心中奇怪,這才抬頭。
那個瞬間,我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我和石越卿在這一片喧鬧之中凝視著對方,時間好像忽然靜止,小孩子的跑跳聲,水花四濺的噼啪聲,旋轉木馬的音樂聲,還有賭場的喧鬧聲,所有的這些都在倏忽間消失無蹤,四周安靜得好像世界上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月光終於穿透雲層,我聞到淡淡的露水清香。
我看到他漆黑的眸子,他線條明晰的下顎輪廓,還有他在夜風中似乎微顫了的兩根龍須眉毛。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好聽,叫我名字的時候,百轉千回,好像有無數蝴蝶飛過心頭。
他深深地凝望著我,半晌,卻只說了一句:
“小滿,好久不見。”
……
伊甸園裡的夏娃吃掉了那顆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