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及到瑪麗安娜生著膿瘡的臉,愛瑪反而鬆了口氣,從緊繃的狀態中恢複些許。
她一眼注意到瑪麗安娜手中拿著一個精緻的玻璃瓶。
這可不是貧民窟會出現的東西,愛瑪雙眼一亮,又不免擔憂。
“是顧問小姐來送信了?”她問,“會不會有危險?”
之前顧問小姐可是在詹妮斯夫人這裡露過臉,愛瑪擔心會有其他人看見。計劃被提起那發現就不好了。
瑪麗安娜搖了搖頭:“不是她本人來的,派了個街頭小偷。說臨近午夜時行動。”
然後她將手中的玻璃瓶遞給愛瑪。
“說是什麼……劍樹的藥粉,”瑪麗安娜回想著傳來的訊息,“詹妮斯夫人有晚間點薰香的習慣,你抓住機會,偷偷將藥粉更換。藥粉具有致幻作用,點薰香的時候,你記得捂住口鼻。”
愛瑪攥緊玻璃瓶:“我知道,但是——”
要說嗎?
整個宅子裡,愛瑪只信任瑪麗安娜一人。可是她不想自己的事情耽誤了顧問小姐的計劃。
瑪麗安娜敏銳地察覺出了不對勁:“怎麼了,你的臉色很蒼白。”
愛瑪遲疑片刻,還是艱難地說出剛剛偷聽來的訊息。
“詹妮斯夫人將我的……我的……賣給了一個男人,就在今晚,十一點整,”愛瑪實在是沒能將初)夜一詞說出口,她哽咽出聲,“瑪麗安娜,這該怎麼辦?”
她不想哭的。
詹妮斯夫人的宅子裡,每個人都經歷過類似的事情。哀痛與恐懼在紅)燈)區毫無意義,瑪麗安娜也不是這麼過來的嗎?
可是,當瑪麗安娜問出這句話時,愛瑪就是沒能繃住心絃。
“對不起,”她低聲說,“這與今夜的計劃無關,可是,可是……”
死寂在二人之間蔓延開來。
對一名年幼的姑娘來說,意外來得太快了。
她剛剛因為顧問小姐的計劃而萌生出對未來的希望,渺茫的光亮又因為這如此輕易的插曲而在寒風中搖曳。愛瑪難過是理所當然的,看著她忍著淚水、卻藏匿不住哭腔的模樣,瑪麗安娜一時恍然。
自己的初)夜給了誰?
瑪麗安娜都不記得了,不記得最好,在這人間地獄,賣給誰都是一樣的惡鬼。也許是自己故意忘記的,而她只記得,自己得知訊息時反應比愛瑪直接的多,她躲在房間裡哭了整整一個白天。
那個時候沒有人來幫助她,因為瑪麗安娜拒絕出門、甚至試圖跳窗逃跑,詹妮斯夫人帶了兩名孔武有力的打手進門,給了她一個耳光,硬生生將她拖了出去。
這樣的事情在詹妮斯夫人的宅子裡時常發生,大家見怪不怪。
阿黛爾、珍妮,也都經歷過同樣的事情。
但現在……不一樣了。
珍妮活了下來。
是那名顧問小姐派來的街頭小偷剛剛說的。穿著打補丁馬褂的男孩眉眼間盡是機靈,見瑪麗安娜心存警惕,笑嘻嘻地說要彙報好訊息——他說,珍妮不治身亡的訊息是假的,顧問小姐自有計劃,珍妮的傷勢其實不重,修養把個月就能完全康複。
那時的瑪麗安娜長舒口氣。
她和珍妮明明不熟,但聽到這個訊息,就像是有一顆積壓多年的石頭,從自己的心口被突然推開。她得救了,被顧問小姐保護在妓)院之外,簡單的語句卻讓瑪麗安娜在黑暗中可以自由呼吸。
這抹光亮,理應也照耀在愛瑪身上。
是顧問小姐幫助了她,瑪麗安娜很清楚。
“怎麼無關?你也是計劃中的一環,要是提前離開臥室,誰來點燃薰香?你跟我來,”看著愛瑪蒼白的面孔,瑪麗安娜出奇地冷靜,“必須通知顧問小姐,她會幫助你的。”
說著,瑪麗安娜伸手。
她生著梅毒瘡的指尖仍然避開了愛瑪的面板,握住了她的衣袖。年長的姑娘拉著愛瑪,再次推開緊閉的門扉。
幸好那名送信的小賊還沒走遠。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