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臉兒埋朕懷裡。”晏緒禮抬手按著她後腦勺兒,聲音柔得能消融寒冰,“能暖和些。”
眼下不是起爭執的時候兒,尚盈盈只好依言貼在晏緒禮胸膛前。側耳聽著他沉穩心音,竟催得自個兒的一顆心,也在腔子裡愈蹦愈快。
晏緒禮一面輕撫尚盈盈背脊,一面往腰間蹀躞帶上摸索。幸好匕首不曾摔出去,晏緒禮眸光微閃,利落地將其撥入袖中。帶扣相擊,發出極輕的咔嗒聲。
蹀躞帶裡雖還備著火絨燧石,但這荒郊野嶺的,生火怕是會招來野獸,反倒不妥。
見尚盈盈打個哆嗦,晏緒禮忙低頭呵暖她指尖,安撫道:“別怕,朕手底下那幫侍衛,又不是吃幹飯的傻子。眼下定是回去搬救兵了,等會兒便能尋來救駕。”
“就是這會子野物都躲在洞裡,咱們不便過去,委屈盈盈要跟朕在外頭吹冷風。”晏緒禮心疼低語,拼命用自個兒的懷抱暖著她。
尚盈盈依偎在晏緒禮懷裡,輕輕搖首道:“嬪妾不冷。”
白貂昭君套上沾了雪沫子,絨乎乎地擦過晏緒禮下頜。
二人像雪地裡抱團取暖的獸,四野寂然,唯聞彼此心跳相和,天地俱化溫柔鄉。
尚盈盈卻仍憂心忡忡,不禁在晏緒禮懷中動了動,聲音悶在墨狐毛裡:
“萬歲爺,今夜這事會不會是康王做的?”
“外頭會不會出什麼亂子?”
見尚盈盈比他還惦記此事,晏緒禮低笑一聲,震得她耳廓發麻:“無妨。”
“天下兵馬,皆出朕手,他拿什麼反?”晏緒禮渾不在意地說道。
“再者說,咱們今夜離營本是臨時起意,他就算想動手,倉促之間又能調集多少人手?成不了氣候。”
發覺尚盈盈悄悄出溜下去,似乎怕累著他,晏緒禮立馬掐著纖腰往上一託,重新把她收攏回自己懷裡。
“倒是他,把朕的小芙蕖都弄髒了,這筆賬朕定要跟他好好清算。”
晏緒禮伸手替她拂去泥雪,又親了親昭君套正中的藍寶石,垂眸遮去戾色。
尚盈盈臉頰微微發燙,小聲嘰咕道:
“芙蕖原本就是長在泥巴裡的。”
晏緒禮卻低頭,鼻尖蹭了蹭她發頂,帶著無限珍愛道:
“旁的自然隨它漚在泥裡,可盈盈是金玉雕成的芙蕖。”
晏緒禮忽然托起尚盈盈後頸,在風雪咆哮的間隙裡抵住她額頭,尾音消失在彼此交錯的呼吸間:
“得仔細供在暖閣裡,養在錦繡堆兒裡才成……”
五髒六腑像被溫水浸透的絲帛,一寸寸軟下去,熨燙開細密褶皺。
淚珠子在眼底不住打轉兒,尚盈盈急忙咬住唇肉,暗惱皇帝壞得很,又惹她哭。
可這份剛從閻王殿前奪回的溫存尚未焐熱,林外便驀地響起一陣急促蹄聲,生生踏碎雪夜岑寂。
“嗒嗒——嗒嗒——”
馬蹄卷著碎雪逼近,每一聲都似重錘砸在人心尖上。尚盈盈身子一顫,方才的驚惶霎時回湧,下意識便要探頭。
“別動。”
晏緒禮臂膀驟然收緊,墨狐大氅將她兜頭裹住。自己卻昂首凝眸,目光刺破如鷹隼般雪幕,循著那聲響來處,眯眼望去。
片刻後,晏緒禮緊繃的下頜微松,掌心撫過尚盈盈鬢發,輕聲道:
“是靖之。”
嗓音混著胸膛震動傳來,沉穩如磐石,壓住尚盈盈所有不安。
尚盈盈懸著的心這才“噗通”落回腔子裡,像只驚弓的雀兒,從他大氅裡怯生生探出半張臉。
遠處雪地裡,一騎如離弦之箭破風而來。馬上之人猿臂蜂腰,待馳到近處,果然是顧小王爺。只是那身慣常的風流氣派早已盡散,錦袍上盡是雪水泥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