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廂,駿馬嘶鳴聲忽而撕破雪夜。兩匹瘋馬竟當真躍過樹根,可後頭車廂卻沒這般造化。
“轟——!”
一聲巨響震徹山林。
車廂被摜在樹根上,登時掀個底兒朝天。
驚魂甫定間,尚盈盈忙從晏緒禮臂彎裡探出頭,朝前頭響動處望去。
只見馬車仰栽在樹墩子前,輻條間纏滿枯枝斷繩。四個軲轆朝天,猶自吱呀呀地空轉。
寒風捲起碎木渣子,打著旋兒飄過來。
尚盈盈呼吸一窒,緊繃的心絃“啪”地斷了,只剩劫後餘生的慶幸。
幸虧晏緒禮抱她跳得及時,若再遲上半分,只怕此刻她早隨那車駕化作林中孤魂……
寒風驟然刮過,裹著一股子血腥氣鑽入鼻尖。尚盈盈心裡一緊,慌忙循著味兒去探晏緒禮臂膀。
哪知指尖剛觸到片滑膩,晏緒禮卻已側身避開,只問她道:
“磕著哪兒沒有?身上可有不舒坦?”
低醇溫柔的嗓音混在風裡,聽得人眼眶發酸。
尚盈盈還要再問,卻被晏緒禮一把按進懷裡。大氅領口的墨狐毛掃過臉頰,嚴嚴實實地裹住她,彷彿能將風刀霜劍盡數攔下一般。
知曉晏緒禮不讓自己問,定然是身上負了傷。尚盈盈眼窩裡湧出淚珠子,撲簌簌地滾落下來,急急嗚咽道:
“萬歲爺,您讓嬪妾瞧瞧……”
說著,尚盈盈輕輕掙開晏緒禮,扯下自個兒身上的貂裘,便往他肩上披,還要挺身跪起來替他擋風。
就她這小身板兒,能經得起如此折騰?
晏緒禮忙反手捉住尚盈盈腕子,三下五除二,便將厚實貂裘重新裹回她身上。
“尚盈盈。”晏緒禮連名帶姓地喚,無奈咬牙道,“朕是你男人!”
尚盈盈聞言一怔,狐貍眼裡還汪著淚,卻頓時又氣又急地攥起拳頭,滿身透著股子倔勁兒。
“這當口還分什麼男人女人的?”
尚盈盈帶著哭腔嗔怪,眼尾飛紅,活似只急了眼的兔子,竟敢跟眼前這頭大老虎齜牙:
“您都見血了,還瞎逞什麼英雄!”
瞧尚盈盈這副模樣,晏緒禮心頭倏地一軟,冷峻眉眼頓時化開,竟還低笑出聲。
“不過蹭破些油皮,多大點兒事?”
晏緒禮說得輕描淡寫,忽然湊近尚盈盈耳畔,熱氣呵得她一顫:
“便是這會兒撞見熊瞎子、白額虎,朕也照樣能撕了它們給你做褥子。”
見尚盈盈又要落淚,晏緒禮忙用指腹去揩她眼角,柔聲哄道:“快甭哭了,顧好你自個兒,朕便哪哪兒都不覺得疼。”
“何況這風饕雪虐的,倘若吹皴了臉,回頭可怎麼見人?”
臂間傷口凍得不再流血,晏緒禮便彷彿真沒知覺一般,摟著尚盈盈談笑風生。
尚盈盈被這番混賬話氣得發笑,索性把臉埋進晏緒禮頸窩。溫熱淚水洇濕皇帝衣領,尚盈盈悶聲心疼道:
“都這般光景了,萬歲爺還淨說些不正經的……”
晏緒禮單臂抱穩尚盈盈,凝眸四顧後,藉著雪地微光辨明方向,挪至一處背風的石砬子後頭。
“好,姑奶奶教訓的是。在朕腿上坐穩當些,別掉下去。”晏緒禮好性兒地低笑,怕尚盈盈在雪地裡著涼,特地用身子給她當褥墊。
撐臂將墨狐大氅展開,晏緒禮仔細裹緊尚盈盈,倆人身影在雪夜裡交融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