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問得天真爛漫,卻倏忽間點醒尚盈盈。她撫著桃花的手指不自覺蜷縮,心頭那點兒別樣的滋味兒,瞬間清晰起來。
尚盈盈眸光微閃,猛地將畫卷一掩,那片燦爛春色便被盡數收攏。她面上故作隨意,淡淡道:“許是萬歲爺……念著開春兒的景緻罷了,瞧著倒也熱鬧。”
尚盈盈隨口敷衍兩句,便忙將畫卷遞給巧菱,吩咐說:“仔細收起來,莫要沾灰。”
巧菱覺著奇怪,不禁詢問:“既是萬歲爺賞的,咱們不挑個顯眼地方兒掛起來?”
尚盈盈不欲多言,只抿唇道:“趕明兒再說吧。”
巧菱只好屈屈膝蓋,去外間櫃子裡倒騰,殿內複又安靜下來。
尚盈盈獨自坐在軟榻上,指尖無意識地揉搓著袖邊。《桃夭》裡“宜室宜家”之語,驀地撞進她心坎兒裡。
她先前還想著,晏緒禮是依她所言,這才換了個封號。
可那“宜”字兒,再配上這桃花圖,意思已昭然若揭。
晏緒禮雖未用那沉重如山的“儀”,卻換了個更溫軟纏綿、透著兒女情長的“宜”,還不是以她為妻之意?
皇帝忒會拐彎兒遞話,淨拿她當麵人兒捏鼓!
尚盈盈臉上忽地燙熱,心口窩裡像揣了只活兔子,撲騰得她都快坐不住。她沒頭沒腦地紮進花廊子底下,來來回回走過好幾遭,這才把心頭那股子燥熱勁兒給遛達散了。
自打晉封婕妤,又得這個意味深長的“宜”字封號,尚盈盈心裡更是憋著一股勁兒。旁的嬪妃得了晉封,少不得要四處走動,或是精心妝飾,盼著皇上能多來幾趟。
尚盈盈倒好,一頭紮進琴棋書畫裡頭。每日裡不是臨摹碑帖,就是對著棋譜苦思冥想,再不然就是抱著瑤琴,一遍遍推敲撥弄。
這番悶頭刻苦,連晏緒禮都瞧出些門道來。尚盈盈做什麼都要勤勤懇懇,當宮女就苦練侍花沏茶,當嬪妃便鑽研琴棋書畫。她拔尖兒但不冒尖兒,彷彿只是圖個心安理得似的,你若不點到她腦門兒上,她也不會自個兒掏出來炫耀。
這日傍晚,晏緒禮處理完政事,信步轉來昭陽宮裡。
一進門,便見尚盈盈挑燈夜讀,面前攤著一本琴譜,眉頭微蹙。彷彿是不欲半夜彈棉花吵人,她只抬指在空中虛虛地比劃著,渾然忘我。
殿外天色已然是烏漆嘛黑一片,只餘殿內燈火通明。
晏緒禮負手立在珠簾外,瞧著尚盈盈那副專注認真的模樣兒,心裡軟塌塌地無奈。
其實晏緒禮極想勸尚盈盈,不必如此用功。他中意的是她這個人,又不是旁的什麼,何苦這般熬燈費油?
可話到舌尖轉了三轉,終究嚥了回去。
尚盈盈既把這當作立身根本,他便也只好由著她去。珍重都來不及,怎忍心破壞?橫豎有他在,總不會教她白費心血就是。
只是……
目光黏在那截兒芙蕖細頸,又暗暗滑下,放縱地鑽去衣襟裡。晏緒禮攥拳忍耐,掌心發癢,不住懷想她柔軟豐腴的滋味。心裡頭那點兒旖旎心思,活泛得快把人燒著。
這大晚上的,正該是紅袖添香,軟玉溫存的時候兒。
尚盈盈倒好,一門心思撲在琴譜上,連他這個皇帝杵在這兒半天,都沒分個眼神兒來搭理。
晏緒禮抵唇輕咳一聲,踱步入內,明知故問道:
“盈盈做什麼呢?這般專心致志?”
晏緒禮低沉嗓音落入耳畔,尚盈盈驚得手一抖,差點兒把琴譜碰翻在地。
不等尚盈盈起身見禮,晏緒禮已然在她身旁坐下,目光落在攤開的琴譜上。
“還在琢磨這個?”晏緒禮搖首輕嘆,故意笑道,“就憑盈盈這股子鑽研勁頭,得虧是姑娘家,若是託生成個男兒,這輩子若考不上個狀元,恐怕扭臉兒就投江去了。”
聽出晏緒禮話裡的揶揄,尚盈盈唇角一撇,哼道:“萬歲爺又取笑嬪妾。”
嗔罷,尚盈盈抱起自己的琴譜,扭身離晏緒禮遠些,一副生氣不理他的嬌憨模樣。
“還敢跟朕犯擰了?”
晏緒禮失笑,伸手去扳尚盈盈肩膀。
“好了,是朕說錯話了,成不成?”
拿這倔姑娘沒法子,晏緒禮略一思忖,計上心來:“朕同你賠罪,教你下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