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諮爾尚氏,秉性溫恭,柔嘉淑慎,克勤克勉……著即晉為婕妤,賜封號‘宜’,欽此。”
尚盈盈聽罷,心下微訝,不由抬眸飛快瞥來壽一眼。
她不是婉言辭過了?怎麼旨意下來,竟還是……
聽見來壽輕輕咳嗽,尚盈盈忙收斂心神,恭敬叩首道:
“嬪妾恭領聖諭,叩謝皇上隆恩。”
接旨時,織金綾緞觸手生涼。尚盈盈顧不及同來壽寒暄,慌忙定眼瞧去——
原是這個“宜”字。
尚盈盈心頭懸著的玉墜子方才落地,卻又蕩起些別樣的滋味兒。
這才不到半年,怎能一晉再晉的?眼瞅著一步之遙,便要搭上主位娘娘的邊兒了。放在從前,她哪裡敢想?
來壽笑呵呵地打了個千兒,吉祥話兒張口就來:“奴才給宜主子道喜啦!您瞧瞧這聖眷優渥的,滿宮裡可再找不出第二份兒來,今兒是婕妤,日後還不知要怎麼抬舉您呢!”
尚盈盈眼梢兒微挑,壓低聲音:“大總管,您這可不夠意思呀。昨兒個我推脫時,您老就在窗根兒底下站著,回頭怎麼也不幫著勸勸?”
“噯唷我的宜主子,您這可是冤枉奴才啦。萬歲爺那脾氣您還不知道?怹老人家定下的事兒,誰能勸得回來。再一說,這才哪兒到哪兒呢?”
來壽笑得見牙不見眼,腰桿兒挺得倍兒直,心裡頭那叫一個美:到底是禦前出來的人,瞧瞧這本事!
勸是不可能勸的,他巴不得尚盈盈越爬越高呢。旁的僭越話自不敢提,只瞅眼前那貴妃位子已空了出來,可不是大有指望麼?
“宜主子您可不知道,”來壽湊近半步,壓著嗓子道,“內侍監那起子人精,一聽是要給您晉位,個個兒都往前湊。這個說要孝敬上好的雲錦,那個嚷著要進獻南洋的珍珠——”
說著,來壽嗤笑一聲:
“早幹什麼去了?”
“要奴才說啊,這宮裡頭的局面,打您還在禦前當差那會兒就定下了。如今您獨佔聖心,連帶著咱們都跟著沾光。”
彷彿想起什麼來,來壽頓時憋不住笑:
“昨兒金保那老小子,在廊下撞見奴才。您猜怎麼著?他那把子腰立馬兒彎得跟蝦米似的,一口一個‘壽爺爺’叫得親熱,連個響屁都不敢放!”
徹底降服金保,這可真夠來壽樂到明年的。
許久不曾聽來壽胡聊神侃,尚盈盈心頭懷念又熨帖,只好笑嘆一聲,偏眸命道:
“辛苦大總管跑一趟,巧菱——”
來壽眼珠子一轉,趕忙擺手推辭,又命小太監呈上個長條畫匣子。
“婕妤主子且慢,請先瞧瞧畫兒。這可是萬歲爺禦筆親繪,上頭還有題跋和鈐印呢。萬歲爺特地吩咐奴才給您送來,賀您大喜。”
這話說得歡天喜地,又透著那麼點兒不尋常的促狹況味。尚盈盈略帶疑惑地接下,盤算著過會兒仔細瞧瞧。
“有勞大總管。”尚盈盈莞爾道,“巧菱,取些金銀錁子來,好生送大總管出門。”
“是。”
巧菱喜笑盈腮,忙脆生生應下,引著來壽去外間領賞。
這廂送走來壽,尚盈盈親自抱著畫匣子,做賊似的溜去炕桌邊。
檀木畫匣子擱在膝上,尚盈盈心跳怦怦,纖指輕輕搭上匣扣,“啪嗒”開啟來。
緩緩展開那幅丹青,躍然入目的竟是片灼灼桃花。只見那桃花開得繁盛,粉瓣嬌嫩,蕊絲纖細,彷彿帶著春日暖陽的氣息,直撲面頰。
尚盈盈眨眨眼眸,鬆了口氣的同時,又不禁犯起羞臊來。
嗐!不就是幅桃花圖嗎?來壽笑得那麼曖昧,她還當是什麼呢……
巧菱腳步輕快地自外頭回來,抻頭兒瞧見那畫卷,也不由輕“咦”一聲:
“宜主兒,眼下明明是仲秋時節,萬歲爺怎地偏畫一幅春日桃花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