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盈盈聞言,似是覺得這話十分愚蠢,竟驀地笑道:
“貴主兒也忒心急了些,當著皇後娘娘和諸位姐妹的面,嬪妾若真敢銷毀物證,豈非此地無銀三百兩,與當場認罪又有何異?”
“嬪妾乍然蒙受此不白之冤,想瞧個清楚明白,又有何不可?”
尚盈盈這話擲地有聲,清淩淩的目光掃過殿內諸人,最後定格在傅瑤身上,不卑不亢。
盡管此事牽涉顧嬪,傅瑤有過順水推舟的念頭,但眼下收養皇嗣才是重中之重。
傅瑤略微計較一番,還是決定保住尚盈盈,便微微頷首,吩咐彤珠道:“將那書信和玉佩,呈給尚美人過目。”
彤珠應了聲“是”,轉身將銀盤呈到尚盈盈跟前。
尚盈盈雖對此事十拿九穩,但此刻也不禁心音促急,緩緩展開信箋,目光落在紙面。不出所料,果真是她當初軟趴趴的字跡。
如今看來,尚盈盈也自覺稚拙,與皇帝調教出來的大相徑庭。
心頭一塊大石悄然落地,尚盈盈心知魚兒上鈎,唇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
轉瞬之間,尚盈盈心下又生一計,便故意麵露難色,攥著信紙仔細看去,彷彿在反複辨認每一個字。
柳濯月冷眼瞧著,同樣鬆了口氣,只道仿寫書信之人技藝高超,連尚盈盈自己都瞧不出破綻。這會子不肯撒手,看來是在垂死掙紮。
半晌,尚盈盈抬起頭,眼含喜悅地看向傅瑤,朗聲自證道:
“啟稟皇後娘娘,這信上字字句句,乍一看並無不妥。但其上赫然有‘相思’二字,這‘思’字犯嬪妾先父名諱,卻未見改字或減筆,又怎可能出自嬪妾之手?”
為親者諱,為尊者諱,便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村婦都知曉。尚盈盈既能寫出這淫媟情詩來,又怎可能不懂避諱?
此言一出,局勢瞬間扭轉,謠言忽有不攻自破之勢。底下眾人不禁竊竊私語,暗道尚美人這番話若不曾作偽,倒的確站得住腳。
柳濯月臉上得意笑容驟然僵住,她萬沒料到,這不起眼之處,竟可能藏著這麼大個紕漏。
柳濯月氣得絞緊帕子,飛快瞪向董寶林,暗罵這點子事兒都辦不妥帖!
不甘心如此輕易叫尚盈盈逃脫,柳濯月不信她如此好命,立馬冷笑質疑道:
“尚美人真是巧舌如簧。可你爹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平頭百姓,這名諱之事,還不是全憑你一張嘴?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興許是你見事到臨頭,胡亂編造出來,打算脫罪罷了。”
柳濯月所言看似有理,殊不知尚盈盈等的就是她這句話!
見柳濯月果然沉不住氣,尚盈盈捉住她狐貍尾巴,立馬續接說道:
“嬪妾先父確非官身,但也並不如娘娘所言,乃全然無名之輩。先父曾於元豐十五年恩科考中秀才,其齒錄、履歷、親供三代單子,俱已呈報官府造冊。”
尚盈盈往前逼近半步,單手持握信紙,展在柳濯月面前,追問道:
“貴妃娘娘,您可敢與嬪妾去驗上一驗?”
柳濯月被問得一時語塞,又見尚盈盈底氣十足,頓時沒了方才那番倨傲。
查驗親供單子?這怎麼使得!
她不過是想借此事扳倒尚盈盈,哪裡真去查過什麼勞什子名諱!萬一真如尚盈盈所言?她豈不是自取其辱?
見柳濯月噎得說不出話,尚盈盈更是步步緊逼,聲調揚高幾分,叫在場眾人聽得清清楚楚:
“貴妃娘娘不敢同嬪妾查驗,因為您心知肚明,這書信根本就是偽造的,是也不是?”
有道是風水輪流轉,可柳濯月並不似尚盈盈般淡定,見眾人目光投來,已隱有招架不住之勢。她猛地一揚脖頸,端出貴妃架子壓人,色厲內荏地斥道:
“放肆!本宮是何等身份,豈容你這般質問?”
“真偽自有公斷,本宮不過是懶得與你饒舌!”
說罷,柳濯月竟是拂袖,將臉轉向一旁,一副不屑與尚盈盈爭辯的倨傲模樣。
可這番姿態,落在眾人眼中,卻更像是心虛之狀。
瞧到此處,明眼人哪兒還有不明白的?
適才尚盈盈提出查驗名諱,貴妃若心中無鬼,坦坦蕩蕩應下便是。她可是巴不得見尚盈盈遭難的吧?何至於這般推三阻四,最後竟惱羞成怒,連話都不敢回了?
見尚盈盈又一次絕地逢生,傅瑤心下暗自稱許,卻也不免生出幾分忌憚。
可轉念一想,尚盈盈不過是民女出身,縱有千般機巧,在國公府這等簪纓世族面前,也不過是螻蟻撼樹。思及此處,傅瑤唇角微揚,那點子憂慮便如晨露見日,霎時消散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