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但凡出自尚盈盈之手的物件,都該是他囊中之物。
滾金不樂意地叫了一嗓子,晏緒禮卻卸磨殺驢,順手把它往美人靠上一放,自個兒邁步踏進門檻。
甭說尚盈盈眼下還在宮中,她便是躲去哪個犄角旮旯裡又能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他不想放手,尚盈盈便無處可去,最後只能乖乖回到他身邊。
禦書房裡,晏緒禮捏著尚盈盈的習字帖,朱筆在宣紙上勾勾畫畫。只覺那字跡雖工整,落筆時卻少了幾分勁力。
說好聽些是娟秀,說難聽些便是春日柳條兒,軟趴趴的沒個主心骨。
見晏緒禮拿她那幾張字當摺子批,尚盈盈不敢抬眼細看,只默默埋下腦袋,踅摸地上有沒有個縫兒能鑽,不然也忒難熬了。
晏緒禮用筆杆敲敲案沿兒,無聲命尚盈盈抬首,這才又點著紙面,一一指出她這篇字的毛病。
尚盈盈瞧著朱筆圈出的地方,又聽著皇帝淡聲指點,彷彿真要把她教成女先生,唯恐她考不上尚儀局似的。
批罷,晏緒禮忽將朱筆一擱:“手伸來。”
尚盈盈才探出半截腕子,便聽晏緒禮道:
“換一隻。”
尚盈盈瞬間頭皮發麻,心中頓感不妙,站在原地躊躇半天,末後也只能不情不願地遞出左手。
“啪”的一聲脆響,竟是皇帝並起兩指,親自抽在她掌心。
尚盈盈微微吃痛,嗖地一下縮回手。掩在袖子裡搓揉一番,又連忙把手背去身後,說什麼都不肯就範。
“有那麼疼嗎?”晏緒禮顯然不信,挑眼睨著尚盈盈。
尚盈盈心裡默默說“有”,又怏怏不樂地想道:皇帝哪裡是想教她練字,分明就是瞧她不順眼,非要尋個由頭出氣。
“莫非你不該打?”
瞧出尚盈盈不服不忿,晏緒禮哂笑一聲:
“連學堂裡的蒙童都知道,字寫差了要挨手板。朕尚且沒用戒尺,你倒哼唧個沒完。”
說著,晏緒禮忽而抄起案頭玉鎮紙,握在手裡掂了掂。尚盈盈嚇得忙瑟縮著往後躲,卻見他反手又將鎮紙放回原處。
覺出晏緒禮在唬她,尚盈盈沒忍住咕噥道:
“您分明就是挾私報複。”
這話可算是捅了馬蜂窩,晏緒禮臉色倏而轉陰,沒好氣地問她:
“那你說說,朕挾的什麼私?又要報複你什麼?”
尚盈盈自知理虧,咬著唇內軟肉不吭聲。過了一會兒,她才低眉順眼地說道:
“主子爺恕罪,奴婢愚鈍,實在學不會您的字。”
她幼時不過跟著爹爹描紅,入宮後更是連筆都未碰過。如今寫出的字能不出錯兒,便已算她練得勤勉,又哪能和皇帝那種骨力洞達的禦書相比?
再者說,她若真能仿出皇帝禦筆,那還了得?
“才練幾日就說學不會?朕看還是教訓得輕。”
晏緒禮驀然起身,沉水香混著硃砂墨氣撲面而來。
尚盈盈還未回神,便已被皇帝自身後虛虛圈住,困鎖在禦案前。
晏緒禮掌心滾燙,覆在尚盈盈右手上,力道拿捏得極穩。筆尖洇開一團墨,晏緒禮神色未變,只帶她在宣紙上落下鐵畫銀鈎。
尚盈盈心肝兒發顫,專心學了一會兒,又禁不住偷眼去瞧。但見晏緒禮繃著下頜,除卻握筆時碰她的手,餘下都不肯與她相貼。
若即若離,不遠不近。正如他二人一般,親密不複往日,陌生卻也無甚可能。畢竟誰也不能忽而撞壞腦子,忘卻那些意亂情迷的瞬間。
晏緒禮帶尚盈盈寫過幾個字,便鬆手叫她自己體悟,再寫出來給他看。
至於尚盈盈心緒低落,晏緒禮自然有所察覺,但他才不會巴巴地湊上去安撫。
誰讓她惹人生氣,挑釁君威。想叫他熱臉貼冷屁股,沒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