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只豔羨姑姑威風八面,殊不知尚盈盈早已乏得骨軟筋酥,暗自擰了好幾下胳膊,才強撐著盯滿一個時辰。
打眼望見玉芙沿著遊廊往回走,酌蘭忙從後頭追上來,輕輕扶住她,體貼說道:“姑姑,奴婢送您回房。”
“今早多虧有你幫襯,不然那碟子禦艾窩窩,怕是呈不到萬歲爺跟前。”尚盈盈側頭看向酌蘭,柔聲道,“午後你便回屋歇息吧,不用跟著忙活了。”
“奴婢不過是打打下手,哪比得上姑姑辛苦?”酌蘭連忙推辭,“茶房有奴婢守著,姑姑且安心去補眠。”
茶房裡丫頭雖多,卻總得有個能頂事兒的在。酌蘭若不上值,便只能由尚盈盈過去領班。酌蘭昨晚好歹還眯了一會兒,尚盈盈卻是打從前半夜起,就守在灶臺邊上蒸江米。
尚盈盈沒答應,而是拍拍酌蘭手背,淺笑打趣:“那若是萬歲爺要茶水,你可敢自己送進去?”
此話一出,酌蘭噎得臉蛋兒通紅,吶吶半天,終是羞愧道:“奴婢……奴婢忒不中用了,只會叫姑姑操心,卻不能替您分憂。”
“這怎麼能賴你?”尚盈盈哭笑不得,連忙哄道,“宮女頭回近身伺候主子,都得有姑姑帶著才成。哪有你還不熟悉差事,我便急著撒手的道理?”
酌蘭聞言,忍不住悄悄拿眼打量玉芙,愈發覺得自己能跟著姑姑當差,準是祖墳冒了青煙。從前只道姑姑品性兒好,如今才知人家生得也漂亮,真是神仙娘娘似的人物。
兩人說著話回到下房,卻見門口跪著個小宮女,正如驚弓之鳥般縮著腦袋,肩膀一聳一聳地抽泣。
“好姑姑,求您饒了奴婢吧,奴婢知道錯了……”
小宮女跪得直打晃,朝屋子裡低聲哀求。
尚盈盈一眼認出,她便是那日金保訓話時,差點嚇昏過去的小宮女。前幾日姑姑們抓鬮挑丫頭,她碰巧被分去了鶯時那裡。
“姑姑,她叫素蕊,是灑掃上的宮女。平日挺勤快本分的,可鶯時姑姑總挑剔她笨,三天兩頭便要打她。”酌蘭拉了拉尚盈盈衣袖,同她輕聲說道。
掌事姑姑管教丫頭,是許打許罰的,只不鬧出人命就成。大宮女刁難起小宮女來,更透著厲害。有些格外心狠手黑的,連司刑太監聽說,都覺得直牙磣。
酌蘭見過素蕊身上的傷,那全然不是戒尺能打出來的。想也知道,落到鶯時姑姑手裡,日子該是何等水深火熱。
宮女們的住處都捱得近,周圍有人聽到動靜,都跑到門上暗暗看笑話。
尚盈盈察覺之後,眉心越蹙越緊。她快步走上前去,將素蕊擋在身後,沉聲斥道:
“你們差事都太閑了?還有工夫瞎湊熱鬧。”
眾人見玉芙姑姑動怒,忙匆匆掩上屋門,不敢再探頭張望。
素蕊慌忙止住哭聲,卻不敢直腰,只一個勁兒地磕頭:“玉芙姑姑,求您幫幫奴婢……”
見素蕊這般模樣,尚盈盈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她抬頭看向屋內,語氣冷了下來:
“鶯時,我勸你適可而止。”
屋內靜了片刻,隨即傳來一聲蔑笑。
鶯時慢悠悠地從門內踱步出來,手中捏著一張帕子,輕輕擦拭著指尖,彷彿剛剛做了什麼髒活。但尚盈盈知道,她今日壓根兒不當值,自打睜眼起就有小丫頭伺候。
鶯時倚在門上,瞧清尚盈盈那張臉後,更是妒火中燒,恨不得再叫幾個小丫頭來出氣。
“瞧瞧,咱們玉芙姑姑可真是心善,到哪兒都要當活菩薩——”
睨了地上的素蕊一眼,鶯時仍舊不以為意,掩唇嗤笑道:
“素蕊,你去問問你那好菩薩,她當小丫頭的時候,莫非能不捱上頭打罵?怎麼就偏你一身金貴肉,還沒跪上兩個時辰,就要哭天抹淚的!”
鶯時嘴裡在罵素蕊,實則是諷刺玉芙多管閑事兒。
掌事姑姑教訓手底下的小宮女,尚盈盈的確管不著。但這好歹是在萬歲爺跟前,當眾侮辱人就忒下作了。
尚盈盈不接鶯時的話茬兒,一針見血地駁斥道:“小丫頭犯錯,關起門來教訓也就是了。你把她攆去外頭,又算哪門子規矩?”
“也就是她實心眼兒,知道要敬重你這個姑姑。不然她只消去金總管那兒告你一狀,準叫你討不著好果子吃。”尚盈盈冷冷說道。
鶯時到底理虧,不由微變了臉色,隨即冷哼一聲:“玉芙姑姑說得是,我哪敢不聽您的吩咐?”
她轉頭瞪了素蕊一眼,語氣陡然尖利起來:“還不滾開!杵在這兒礙眼,是想讓我再罰你嗎?”
素蕊滿臉淚痕,早已嚇得語無倫次,聞言連忙磕了個頭,這才顫巍巍地爬起來。酌蘭實在瞧不過眼,沒忍住上前攙扶。
鶯時見狀,心裡更是怒躁。可她不能當面頂撞玉芙,便氣沖沖地掐住素蕊胳膊,把她往值房那邊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