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蘭被鶯時搡了一把,趕忙躲去尚盈盈身後,望著素蕊跌跌撞撞的背影,又禁不住著急道:“姑姑,您看素蕊她……”
“酌蘭。”
尚盈盈輕聲打斷,徐徐嘆道:
“我只能幫她到這兒。”
方才是鶯時鬧得出格,尚盈盈才能出面制止。但她把人帶下去管教,尚盈盈也沒辦法插手,這是鶯時當姑姑的權力。
酌蘭也不是第一日在宮裡,知曉玉芙說得對,便只好沉默下來。
“其實她人挺好的,就是命不好,總挨欺負。”酌蘭扶著尚盈盈進屋,仍不禁憐憫素蕊。
尚盈盈已經困得幾欲睡去,聞言卻撩起眼皮,定定地看向酌蘭,忽而問道:“酌蘭,你知道鶯時為何逮著素蕊作踐嗎?”
酌蘭鋪床的手一頓,預感到姑姑有話要說,便默默站直身子,等著尚盈盈開口。
“因為她知道,素蕊絕對不敢去尋金保做主。”尚盈盈繼續說道。
見酌蘭面露不解,尚盈盈輕笑搖首:“方才鶯時肯罷休,你當她是忌憚素蕊會告狀?”
“她心裡清楚,真正有膽子告這一狀的人,其實是我。”
酌蘭怔住,嘴唇微微張著,隱約聽懂了什麼。卻又感覺隔了層雲霧,彷彿瞧不真切。
“宮裡不止一種活法兒,你可以選擇不當惡人,就做個心慈面軟的好人,但這決不意味著窩囊怯弱。”
將酌蘭拉來身邊坐下,尚盈盈神色輕緩,說的話卻重逾千鈞:
“旁人不會因為你溫良恭儉,就高抬貴手放過你。他們嘗到了甜頭,就更會加倍地糟踐你。”
酌蘭渾身一震,陡然望進尚盈盈眼中,似乎迫切地想要尋找什麼。
尚盈盈也不遮掩,撫了撫酌蘭鬢發,認真地教她道:
“軟柿子,只有被踩進爛泥裡的份兒。”
日上三竿,朝議散去。
晏緒禮從前朝回來,由來壽伺候著換下冕服,又罩了身石青色龍褂。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書房陳設,卻忽地一頓。
原本空空如也的禦案旁,竟多了一隻高足花幾,上擺著一瓶荷花清供。
晏緒禮凝注片刻,只見六枝荷花亭亭玉立,粉白二色交相輝映,又配以荷葉點綴,錯落有致地插在白釉冰裂紋瓶中。
禦書房裡漫著淡淡荷香,沉悶肅穆之餘,忽而添了幾分靈動生氣,叫人心頭頓感輕快。
晏緒禮舒展眉頭,唇角微微一動,卻又很快斂去。
來壽見狀,立馬笑嘻嘻地湊上前,誇贊道:“萬歲爺,您瞧這荷花清供,擺得多雅緻!這麼巧的心思,一準兒是玉芙姑娘的手筆。”
晏緒禮挪開眼眸,邁步走向禦案,輕哂道:
“朕還當她壞了品味,分不清美醜。”
頓了半晌,晏緒禮不想表現出滿意,便又繃著臉質問:
“什麼東西都往禦書房送,她這是做起乾明宮的主了?”
瞧出萬歲爺並非真動怒,來壽嘿嘿直好話:“萬歲爺明鑒,玉芙姑娘也是一片孝心。這荷花清供正當時令,既添了雅趣,又取了‘六合’的吉祥意頭,可見是用了心的。”
恰逢窗外韶光明媚,幾枝粉荷在光暈中微微顫動。
晏緒禮不知想起什麼,神色稍緩,搦來筆山上擱著的狼毫筆。
就當來壽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時,卻又聽皇帝悠然吩咐:
“既然伺候得用心,那便賞她個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