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下馬車的時候,周遭不再是沈府附近的青磚門牆,鱗次櫛比的高樓闊門中,從沿街一張石鋪的月洞門進去,竟然別有洞天。
鬧市之中,隱沒一間如此清雅別致的院子。
樓臺玲瓏,花木蔥蔥,清池杳杳,暗香習習。
無絲竹亂耳,無人聲嘈雜。
沈青不由得屏氣斂聲,心裡腹誹,不愧是謝珩啊,就喜歡帶人來這種不讓人大聲說話的地方來。
馬上有掌櫃畢恭畢敬迎了上來:“珩公子。”
“瑜字房。”
“是,公子。”
沈青默然跟上,穿過迴廊,她看見廊下小石潭裡的紅錦鯉躍然而出,水珠碌碌落在水面清荷上,晶瑩剔透得像小珍珠。
可是這個季節為什麼會有荷花呢?
她正在心中納罕,瑜字房已經到了。
雕花木門從中間向兩側緩緩推開,春日濕寒,房中還鋪著厚厚絨毯。
有兩名美婢上前,伺候兩人脫了靴,換上胡桃木屐。
謝珩低頭不經意看到沈青正彎腰扶著婢女,抬腳換上木屐,雖然他腳上還套著足衣,看上去卻似乎也還是比一般男人的腳要小上些許,可能是他本來身量就纖瘦的緣故?
他視線沒有多做停留,進了房間在紫檀圓幾前盤腿坐下,沈青也換好木屐,走過來在他面前也盤腿坐下。
木門緩緩合上,房間裡頓時只剩他們兩人。
這要是三個月前,沈青打死也不會想到,她有一天居然能跟謝珩如此閑情雅緻坐在一間雅室裡喝酒?這聽起來比他們互相將對方大卸八塊還令人匪夷所思。
過於安靜的環境,讓兩人之間流淌著一絲似有若無的尷尬,她忽然就很後悔,剛才為什麼會答應謝珩出來喝一杯?
誒,這時候就有點讓人懷念謝十三的好了,就算他在身邊不說話,她也不會侷促。
不像現在,她只能沒話找話:“沒想到你們這裡還怪講究的。”
她摸了摸腳上穿得並不習慣的木屐,抬眼四下打量雅室裡的佈置,來洛京後也結識了一些世家子弟,她現在懂得,越是富貴氣象,看起來越是簡單無華。
比如現在。
“你放心,這裡的牆壁都是實心的,只要你不是扯著嗓子大吼,隔間的客人聽不到你的聲音。”察覺到她說話一直壓著聲音,謝珩提醒。
沈青肩膀一垮,得,又把天聊死了。
好在這樣尷尬的氛圍並沒有持續太久,美酒佳餚陸續上桌,她可以專注於吃吃喝喝了。
說實話,在洛京跟王容廝混了那麼久,她覺得該見識過的都見識過了,但這滿桌珍饈,還是能給她驚豔的沖擊。
又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天下食材翻來覆去就這麼多,居然能玩出這麼多層出不窮的花樣來
。
她已經根本不打算去問這些菜式點心叫什麼名兒了,反正都是些引經據典花裡胡哨的名字,不重要。
好吃就行。
大快朵頤間,謝珩抬手將兩人杯中滿上。
杯,是羊脂白玉杯,酒,是碧波蕩漾澄澄如翡翠的顏色,沈青記得她原先喝過豔如胭脂的“美人留”,全然沒見過如此翠色慾滴的佳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