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努力從落灰的記憶中翻翻找找,好像也能找到一點與梁靳深有關的下雨記憶。
高中的曲鄔桐毫無保留地將梁靳深視為假想敵,對於與他相關的話題總是不關注,不參與,不在乎。
在別扭的青春期,她認真遵守著自己那三無産品般的“三不原則”。
可偏生遇到老陳這個熱心班主任,自己經歷過美好的學生時代,便偏執地認為所有的同班同學都應該相互幫助相互鼓勵才正確的。
於是老陳總是想盡一切辦法撮合她和梁靳深,不是把兩人奧數備賽座位排一起就是把圖書館自習座位排對面,要不然就是讓梁靳深幫請假的曲鄔桐帶個作業或讓曲鄔桐順路把梁靳深喊到辦公室。
領完結婚證,曲鄔桐看著那一張證件照上的自己與梁靳深,無比別扭;半天只冒出了一句“如果公開我們結婚的資訊,老陳肯定是全世界最開心的那個人。”
“那婚禮得請他當證婚人,”接過她手中的結婚證,梁靳深也跟著笑,順口提議,“結婚證放我這保管吧。”
已經可以想象到老陳會怎麼歌頌他的那些“無心插柳柳成蔭”的偉大貢獻了,曲鄔桐扶額,從此再未見過那兩本結婚證。
高三,縣一中難得寬裕一次,給全體學生安排了一場電影院觀影活動,當然影片是統一指定的勵志經典《阿甘正傳》。或許是尖子生的特權,一班的位置被排在正中間最佳觀影區,男生女生分開坐,但班級男女生均為單數,就不可避免地需要有一男一女坐一起。
黑暗中有幾對早戀小情侶眉來眼去,尋思著怎麼不留痕跡地申請;可他們都還沒來得及開口,老陳就大手一揮:“曲鄔桐,梁靳深,你們坐一起。”
那些隱秘的青澀的情愫一下就灰飛煙滅了。
曲鄔桐一步三嘆,不情不願,拎著書包,還是在梁靳深身旁坐下,一張臉臭得很明顯,身邊的他是什麼反應也都懶得去觀察。
好不容易熬到電影結束,等年段長揮手宣佈就此解散,烏泱泱一群人一瞬間就全起身擠向出口。
懶得去擠,曲鄔桐繼續安安靜靜坐在位置上,甚至還有閑工夫拿出錯題集多背幾套題。
梁靳深也端坐一旁,只是心思與曲鄔桐截然相反,手心濕成一片,一整場電影看得魂不守舍,絞盡腦汁都無法從醞釀的滿腹的話語中挑選出最適宜的那一句開口跟她搭話。
全場人都散盡了,電影院保潔推著清潔車走入影廳催兩人離開。
這才慢條斯理地收起錯題本,曲鄔桐背起書包。
左手邊不知因為什麼理由也慢吞吞磨蹭到現在的梁靳深也跟著站起來,慢半步跟在她身後。
學人精。
噘嘴,曲鄔桐在心中默默丟下一句,先入為主地將梁靳深的一切行為都用自己的視角解讀。
梅雨季陰鬱的雨落得絲毫不講道理,曲鄔桐剛走出電影院,明明太陽還高掛在樹梢上,就被淋了個措手不及。
後退,躲回電影院大廳,咬唇,曲鄔桐糾結,是要難得破費一下打個車回家,還是幹脆淋雨回去呢?
反正就幾步路,她衡量著,下定決心,將書包反背在身前,低頭抱緊書包,咬牙,邁開腿就沖向雨幕中。
只是預料之中的雨滴並沒有降落在她身上。
雨停了?
曲鄔桐疑惑地頓住腳步,抬起頭。
頭頂上冒出一把傘,最普通的黑色的天堂傘。
梁靳深撐著傘,悄無聲息地站在她身旁。
“一起撐傘吧。”他盯著這一場太陽雨,“反正也順路。”
綿密的雨水落在傘面上,落在地上還未幹涸的水窪中,將曲鄔桐後腳跟處的襪子緩緩濺濕。
“謝謝你。”曲鄔桐並不習慣跟他交流,很僵硬地落下話,並沒有傻到拒絕這一把從天而降的雨傘。
她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好聽,像75純度的酒心黑巧,一句話就把他灌醉。
這也本週她第一次開口跟他說話,梁靳深有些不知所措,應該再說些什麼呢,想不出來,只能努力壓低不受控而揚起的唇角。
三番五次鼓起勇氣,在唇邊徘徊的搭訕還是被雨聲遮蓋,魚刺似的卡在喉嚨說不出口。
湊近了些,再湊近了些,兩人擠在小小一把傘下,小心翼翼地躲著雨,緩慢地邁步前進。
雨水鐵鏽般的腥味,混雜他的氣息與身上校服的皂香,將曲鄔桐籠罩,害她連呼吸都不暢快。
雨傘太小,幾乎需要肌膚相貼,他們之間脆弱的緊繃的關系被這場太陽雨浸泡而短暫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