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道:“我為您端新茶來。”
她正要走開,陳太太喚住了她。
“阮阮。”
阮阮回臉,笑道:“陳太太。”
陳太太道:“今日有沒有咖啡?”
“正山小種。”
也許是今日的陽光好,照得人粉面紅唇。又或者,陳太太少笑,是因她一笑便會失去冷豔的神態,增添幾分圓潤。
於是她的紅唇忽地抿起,望向玉生,道:“太太,你喝什麼?”
玉生還未得到所謂的“名號”。
“一樣。”
蘇姨太穿過來往的人,走過來,笑著注道:“這批正山小種是我們鴻生送給蔣太太的,是幾天前剛從武夷摘來的。”
陳太太道:“你先生多有心。”
“碰了巧,又見著你。”
蘇姨太彷彿剛剛望見玉生。
那張本空著的牛皮長椅上忽然坐滿了人,陳太太在玉生之後落了座,蘇姨太坐在了陳太太身旁,說著笑著什麼,直至她回過臉,重又來喚玉生。
“要不要留一份給你?”
玉生不知留什麼。玉生只是望起陳太太手中的白盒,望著它,不一會兒,它便被陳太太隨意地放在了一旁。
“您先生貴姓?”
玉生道:“姓李。”
她們摸索著,翻來覆去地,要把全上海任何一個姓李的都翻找出來,直至尋覓無果,方淡淡然轉回臉去。原是上了新的茶葉,有人遞過來,接過去,將自己手中的茶遞給她人手中去,又將她人的手轉回自己。
“美玲晚上不在家,我們到哪家摸牌?”
玉生再去找美玲的臉,發覺已是找不見了。美玲真正去了廣州,落得蘇姨太一人落寞。她小心翼翼地說著“摸牌”,彷彿是禁忌的言語,低到人耳旁,最終被陳太太瞥一眼,她應了她的聲。
“戌富太太,那是誰?”
“是從日本來的商人,她家的牌又光又亮,鑽石一樣的光滑,舒服的呀。”
陳太太冷冷道:“什麼叫鑽石一樣的光滑,難不成是鑽石做的麼。我早說過,你不要平白誇大其詞。”
蘇姨太不回話。她便又注道:“到哪去?”
蘇姨太回道:“吳淞那邊。”
陳太太道:“有些遠,你坐我的車子麼?”
蘇姨太怔一怔,笑道:“是,上回去餘太太都輸給了那個日本女人,就等陳太太你去翻身了。”
說完,她將手中的暖手爐子遞給陳太太換了換,原是陳太太淡淡說過一句“不怎麼暖”。玉石望見蘇姨太接著招招手,便有人來接她的畫,那一幅蔣太太剛送她的畫像,她喚人讓絨布包的嚴密,送了出去,或許是像珍寶一樣運回了家中,即是送她的了,便在這裡片刻也待不得。
“像是沒見過畫一樣。”
不知誰笑在她。玉生回過眼,在白牆下又望見一位不像太太的女人,那句話彷彿是她說的,又或者不是,她緊閉著嘴,只彎著眉眼回望著玉生。
“您有沒有興趣買我的香水?”
她穿了一件比陳太太的百花袍更豐富的西式裙裝,寬大的裙擺幾乎可包下她一整具瘦小的身軀,站到玉生身邊來,她只到她的肩頭。揚起臉,她的臉白如那面牆,上了濃紅的胭脂,又多麼像陶土捏出來的仕女娃娃。
“太太,我叫錢富莉。”
她指著自己臉上的胭脂,注道:“我剛從南京過來,您看,這是南京女人目前最時興的胭脂顏色,南京女人的臉看起來總是很白很細的,只因為用了這一種胭脂!今天有幸來到蔣太太的茶會,見到您還有其餘那麼多位漂亮的太太,但是隻有您令我的雙眼深深駐足在此,我想您並不需要胭脂,對嗎?因為您的美貌不需要再新增無謂的顏色。但是您有沒有興趣令這份驚人的美貌增添一點香氣呢——這是我剛託法國留洋的好友帶回的香水。”
長篇大論後,錢富莉笑著從提著的那隻巨大手包中取出一隻琉璃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