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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輪渡即將達寧波之前,李文樹終於換下了那件紅睡袍。
他的西服常年只有黑、白兩色,那時換了,便又換上另一件上等的白西服。他在紅簾拉下的長鏡前系領結,繫了又系,在鏡中他望著她在那裡彷彿認真地寫著信,突然,他將即將繫好的領結徹底松開,重收了起來。
他問她道:“在寫什麼?”
她回道:“胡桃帖。”
走近了,見她仍低著眼。他念完她紙上寫下最後一句道:“致此子者,大惠也。”
這是李文樹第一次讀她寫的字,觀賞她的第一封字帖,結婚之後她寫下許多許多封,但一字一句念出來,他卻無法懂得其中意義。就如同她後來學英文學摸牌的辛苦。
寧波的氣候並不十分寒冷。於是玉生坐著時,那件披肩也不披著了,直至收好寫好的字帖放起之後,咳了兩聲,才知道冷。她拉開長鏡,從鏡後的衣架子上取下披肩,才窺見鏡下原來放著一隻皮箱子。
她第一次見他時,他提著的那隻皮箱子。
李文樹在映象中笑道:“太太,你不吃牛肉?”
然後玉生便回過臉,立即聽見敲門聲。
她匆匆地回了一句道:“是的,不吃。”
然後門被輕推進來,隨後進來的仍是上一次的男人。他低著臉,將兩個玻璃餐盤擺放在方才寫字的桌上,盤中是兩塊大小相同的,色澤鮮豔的煎魚肉。
放下後,男人立即出去了。
李文樹注道:“你不吃牛肉,我是記起來曼琳小姐曾囑咐過。船上本有一大塊上等的牛肉,如今只能擱置了,回上海後,我也要記得告訴安華姑媽,你的餐食裡不要出現牛肉。”
玉生道:“你好像在養一隻貓,或一匹馬。”
李文樹微笑著並不回她的話。
玉生又問他道:“這是你釣的魚嗎?”
李文樹道:“不是,是我買來的。”
玉生道:“哪裡買?”
李文樹道:“在昨晚險些撞上的那艘小船上。”
玉生吃了一口,並不講好壞。直至李文樹自己也送了一塊入口,忽地,她問道:“要多少錢買來呢?”
李文樹道:“一個金幣。”
玉生卻只是點了點頭。
然後李文樹便從此刻就明瞭——林玉生哪裡會知道什麼是“錢”呢。就如同此時此刻她不會為一個金幣去買一條魚而驚嘆,所以後來她在無用的博弈上輸給蘇姨太,或另幾位太太的流水賬,也彷彿是早就註定了的。他倒不從討厭她在錢財這一點上的愚昧,只因她在某些方面是出奇的精明,就像吃了幾口魚肉後,她突然記起波斯的馬鞍,她說如果將那馬鞍的皮面製成魚鱗紋的皮面,拿去售賣大概也可以賣上一個金幣。
要出房門前他常常會回過眼來望她,問道:“今天的太陽很好,不出來嗎?”
玉生卻問他道:“上海會不會下雪?”
李文樹道:“會的。”
“比南京的雪大?”
“要小一些。”
“多小呢?”
李文樹笑了笑,重將房門合上了。那兩只瓷白盤子他收起來,接著,他拿起報面放在桌臺上來看,彼此對坐著,她看見那報面有些是中文字樣,有些是英文字樣,但她是從不看報的。報中刊登他人的趣事趣聞,與她又有什麼幹系呢。
李文樹忽然道:“寧波過後,就真正要在黃浦下船。”
他將報面翻開來,正中仍然登著那則訃告,於是他折了起來,不再看報。報後她的神色低垂著,並不回他的話,直至他問道:“海上一天,地上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