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人相視無言,沒有一人吭聲,只聽上座的男人一聲:“都退下吧。”
“蘅世子,你留下。”
幾個侍衛拖走了滿身傷痕的蕭琰,大殿中留下了絲絲錯亂的血跡,很快就有人上來清理了個幹淨。
蕭蘅尋了塊幹淨整潔的地方,揮袖跪下,言語中毫無掩飾:“臣射傷了二皇子,還請陛下降罪。”
熙和帝轉過身,扶著龍椅緩慢地坐下,神情有些疲憊:“是他活該。”他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孔,故人的身影赫然矗立在眼前,“朕當年指證的是三弟沒錯,卻是親自證明他沒有下毒,可是……”
塵封的往昔忽然湧現,他悽涼地閉上了雙眼,似乎不願回憶那段經歷。
五弟生來體弱,天生患有頑疾,只能依靠藥物勉強維持著生活。
病情反複無常,服用藥物良久以後便産生了依賴,一日三餐更加離不得湯藥。
其中一味藥材名喚附子,本身含有毒性,卻能散寒止痛,但卻與瓜蔞相剋,極易引發毒性,因此司藥局每次制藥都會極其小心謹慎。
那日,他特意戴著妻子新做的香囊,先去了東宮尋蕭珏,男子正對著下人自顧自唸叨著:“這壇酒加了瓜蔞粉,不可弄錯。”
他嬉笑著上前,打趣道:“三弟在唸叨什麼呢?”
男子聽到聲音呆滯了片刻,反應慢了半拍,拍著他的肩膀:“唉,都怪這粗心的下人,前不久孤有些肺熱咳嗽,她們就將些瓜蔞粉摻入了平時喝的酒壇中。那兩壇劍南春可是孤要拿著給弟兄幾個喝的,幸好她們只放了一壇。”
蕭璋瞅了眼桌上的兩壇酒,故意調侃了一番:“那三弟可別弄錯了,五弟可碰不得瓜蔞。”
“那怎會,宮女都做了標記的。”
兩人又細細上前查驗了半天,與婢女核實無誤後才拿著另外一壇朝著聚會的場地而去。
可是最終還是出了事,他親自證明那壇酒是三弟拿的,是兩人一起驗證過的。可後來酒水中查驗出了瓜蔞,他的每一個字鏗鏘有力,最後卻成了不容反駁質疑的證據。
良久,熙和帝張開雙眸,眼神中滿是恍然滄桑,“蘅兒,琰兒比不上你,朕希望你日後能留他一條命。”
蕭蘅假意不知他言語中的深意,重重磕了個響頭,“陛下言重,臣自請禁閉一月。”男人沒有說話,只是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公主府因為蕭瑤熙上次落水失蹤的事情各個人心惶惶,不敢有一絲鬆懈,萬事都以主子的貴體為重,蕭琰的事情她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蕭瑤熙看著鏡中手拿檀梳的少年,眉眼認真,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她不禁彎了下嘴角,“夜侍衛是在哪裡學的?”
那頭青絲在手中悄然滑過,細膩柔順,他摩挲了半晌,抬眸對上鏡中的黑眸:“夢裡。”
蕭瑤熙輕哼了句,“你竟敢忽悠我,膽子越來越大了。”
夜沂沒有出聲反駁,只是繼續著手上的動作,雖有些生疏卻不見急迫。他在睡夢中不止一次嘗試過,與她挽青絲,替她畫黛眉。
“夜沂,我要進宮了。”
梳發的動作一滯,他神色泰然,道:“不能帶我嗎?”
蕭瑤熙搖了搖頭:“不是,是母後知道我醒了,讓我搬進宮去,也不知何時能再住在宮外。”
“既是如此,公主憂心什麼。”
她下意識反駁:“我哪裡憂心了,反正母後同意了帶你一起進宮。”
宮裡人多眼雜,規矩繁瑣,兩人明面上的身份又相差頗大,自然沒有住在公主府隨意。
“你的仇人……調查得怎麼樣?”她支支吾吾地問道,手指不經意來回攥著衣袖,偷瞄了鏡子裡的人影一眼。
捕捉到細微的動作,夜沂直接走到她身前,單膝撐地,仰視著她:“只要公主不嫌棄,那期限便是一年又一年。”
“至於仇人,西卞人狡詐狠毒,我不想公主牽涉其中,我會盡快解決好一切。”
蕭瑤熙拍手叫好,嘴裡樂滋滋道:“那等你手刃那可惡的仇敵,我就讓父皇下旨,給你升個官職,讓你當駙馬!”
夜沂輕輕將她眼尾的發絲別在耳後,笑著頷首:“不管是什麼身份,我都不會讓公主受委屈。”
若她喜歡當公主,他就做駙馬,若她想當皇後,那他就殺了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