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林遲的叮囑,這一日二人仍未走遠,只在倉庫附近活動,吃飯時也是一起,點些不打眼的東西,吃完就默默去了。
無人發現。
過夜時卻有波折,沒有流浪漢,可有喝醉的住戶拿著手電筒來巡視倉庫。瞧見有人侵佔倉庫,倒誤認為是流浪漢,拿著棍子就要上來打,林遲抓著阮寧便跑,那人瞧見是兩個孩子,方才作罷。
兩人跑了許久,直到跑不動了,在濃稠的黑夜下才喘息著停下來。
阮寧從夢中被嚇醒,這兩日心裡提著的氣又十分憋屈,一時間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林遲見她哭泣,心裡也難過,嘆了口氣,只能拿襯衫袖子替她擦淚:“怎能這麼多眼淚,阮寧。”
阮寧又能說什麼。她心裡充滿了恐懼,既怕回到家看到爺爺失望至極的面孔,又怕再也瞧不見小舅舅。
她曾經聽老師說過這句話,無論是學習還是生活,人生真的是堅持一下下就好了。
可是,這會兒,再堅持一下,真的會柳暗花明嗎。
阮寧不確定,這種不確定讓她茫然無措。
她哭著說:“林遲,我該怎麼辦啊。”
林遲微微愣了愣,輕輕伸出了纖細的一雙手臂,把她簇擁在了懷中,他用小孩子的體溫安撫著自己唯一的朋友。他說:“不要害怕,有我呢。”
不要害怕。
有我呢。
二人在公園湊合了下半夜,清晨時,阮寧用小池塘的水洗了洗臉,總算安定下來。
林遲帶她去書店買了一套金庸全集,又對店員說,過幾個小時大人來取,寫了張欠條,放在了阮寧口袋裡。
他叮囑她之後如何去做,便要離去。
阮寧扯著他的襯衣一角,垂著頭不肯走,兩個小小的孩子在清晨冷冽的寒風中,倒像是水粉畫裡快糊掉的兩塊暈色。
林遲知道她在想些什麼,輕輕開口:“我去並不妥當,你們的家事,撒嬌了沸反盈天,只要外人不在,你爺爺都好應你,我去了,他大概也要對你擺起威嚴。”
他的衣角暖暖的,那麼好摸,阮寧並不大舍得放手。可是這麼好摸的衣角,她還是鬆了手。
嗨,誰還能陪誰一輩子。
朋友罷了。
林遲輕輕拍了拍阮寧的肩膀,心中暗笑這哥們兒這次是真脆弱了。
阮寧揮揮手,帶著“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精神頭竄到姥孃家了,擼起袖子準備舌戰群儒。
結果一進門,腿都軟了。
姥孃家被警衛圍得裡三層外三層,阮靜阮致各搬了個小板凳,一人坐大門一邊,跟兩尊石獅子似的。她二叔滿院子轉,左邊堂屋只聽見爺爺的粗嗓門。
“親家,咱們有啥說啥,我認為阮寧這孩子除了你家沒地兒可以去,你就甭藏她了,啥事兒都有個說頭,您慫恿她沒用!”嗬,這嗓門大的,話說得是沉著,可聽著語氣已經到忍耐的極限了。
阮寧姥娘估計也是怒了,直道:“親家說話也是好笑,我要是藏了她,我也不在這兒抓心撓肺地哭了。我這輩子只生了仨,這仨也就給我養了這麼一個小冤家,我藏她,我藏她幹嘛呀?!她小舅的事兒本也沒指望您幫忙,畢竟我們從來不是蹭皮揩油的親戚,這些年您瞪眼瞧瞧,只有我貼補暨秋的,沒有她從婆家搬東西到孃家的蠢事!遇到事情誰都慌張,可慌張之後,我們該花錢的花,該救的救,該認命的認命,可這又跟孩子有什麼相關!不知是您糊塗還是我糊塗了!”
阮寧一聽要掐起來了,一提褲腰帶,一個猛子就往裡屋紮,門口兩尊石獅子直在那兒哎喲,我是不是眼花了好像瞧見妞妞了。
阮爺爺還是一身逼人挺拔的軍裝,一瞅見小栓,火氣立馬竄到了天靈蓋上。
他指著小孩兒氣得直哆嗦:“死伢子,你給我跪好嘍!今兒不說出個三四五六,我扒了你的皮!”
阮寧特實誠,立馬跪了,仰著小臉說:“我就是想讓你來這兒。”
阮令本來握著一對保養得烏油潤澤的核桃,這會兒氣得核桃都捏碎了,他指著孩子說:“不管你是跟誰預謀,我告訴你,你休想!死了你的那條心,你越這樣,我越看不起你舅舅,越不會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