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寧啊,摸摸肚子覺得餓,便點點頭。
林遲便笑了,嘴角同眼角一起微微揚起。他拉著阮寧的手,去隔壁街上買了兩碗麵,一碗帶著滿滿的牛肉,一碗只是陽春。
九歲的娃娃,把牛肉麵推給對面的小同桌,自己留下一碗素面。
阮寧看著他,知他好意,心中微微酸澀,她大口大口地吃麵,悶著頭,抄起幾塊肉遞到林遲碗裡。
林遲雙手抱碗,小心翼翼地吃著鹵得柔嫩多汁的牛肉。
孩子們的歡欣都是一瞬間産生,阮寧覺得心中的苦啊悶啊在喝湯的時候逼出的滿頭汗水中消散殆盡了。
林遲吃飯很緩也很香甜,他極有教養,吃著吃著,蔬菜和麵在一個湯碗裡倒是擺得井然有序了。
等到吃得差不多了,林遲才開口道:“你能吃苦嗎,阮寧。”
他看待這姑娘像個精緻奇趣的玉瓶,雖有一肚子主意,但思量再三,還怕投鼠忌器。
阮寧一愣:“什麼樣的苦,什麼意思?”
林遲說:“我有個法子,能讓你見舅舅。不過得吃點苦。”
阮寧重重放下快樂,憨厚的大眼睛很是興奮:“什麼樣的苦我都能吃。”
他說:“我們沒身份證,住不了賓館,可又必須在餘南消失幾天。天冷了,你熬得住嗎?”
阮寧點點頭,一咧嘴:“住不了賓館,大不了住公園,去商場買床被,活人被尿憋不死。”
林遲點頭,又喝了口面湯:“就這麼辦。靜靜等著吧,約摸也就是一兩晚的事兒,剛我們出現在公安局前,有人瞧見過我們,就夠了。”
兩個孩子去超市買了兩個減價的褥子,一共花了八十二塊錢。晚上也不過簡單一餐,阮寧卻堅持同林遲吃一樣的飯菜,她可是頂頂講義氣的張小栓啊,做個老爺們時,也沒不仗義過,這時豈能讓像個小娘皮的同學相讓。
倆人吃完琢磨著睡哪兒安全,後來覺得公園太冷,又容易被大人瞧見,便去附近居民區,有新蓋好的未裝潢的放糧食的倉庫,雖不暖和,倒也能遮身,便抱著褥子進去了。
自然無燈。
阮寧有點害怕,林遲倒像是個真正的男子漢了,把褥子圍了兩圈,阮寧躺裡圈,自己睡了外頭。他說:“如果有壞人,我頂著,你就趕緊跑去公安局,知道嗎?”
林遲擔憂會有流浪漢。
阮寧乖乖地點了點頭,她問:“你出來,奶奶擔心嗎?”
林遲垂頭,微微一笑:“沒事兒,上車前我跟奶奶打電話說過了,說阮寧有事兒,我去幫忙。如果當天不回家,我答應她每天打個電話報平安。”
阮寧撓頭:“她知道阮寧是誰嗎?”
林遲嘆了口氣:“她當然知道。”
“為什麼?”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跟她提過的名字。”
這一夜順利過去了。無人感冒。
一覺醒來,大街上四鄰街坊都貼上了“尋人啟事”,照片用的還是去年阮寧剃著小平頭騎著單輪兒童車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家夥比著剪刀手笑得燦爛,男女怎辨?可憐的尋人啟事用紅筆在“性別女”上圈了個重點。
阮寧嚇了一跳,覺得自己是不是鬧大發了,林遲卻鬆了口氣,事情在朝他想象中發展。
林遲很平靜,對阮寧溫柔道:“你去見小舅舅要空手麼?他喜歡什麼,買些過去。”
阮寧看著林遲淡定的一張小白臉,不知為何,心裡也安定下來:“小舅舅愛看書,尤其是武打的,他想買金庸全集,一直捨不得,先前都是租著看,過年我回姥姥家,他床頭還有一卷磨破了的《鹿鼎記》。”
那會兒“武俠”還是書面語,大家都說成“武打”的書。零零年的中國在騰飛,不貧瘠也不富裕,法制逐漸健全,可人力仍有可阻撓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