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少謹邊說邊搖頭,分析道,“以我觀之,這些亂線,多半在誤導咱們查案的方向。這七名死者在身份上應該沒有任何關聯,因為兇手的動機不在於殺人,而是取血。”
“取血?”宋推官詫異。
袁少謹緩緩道:“死者真正的致命傷,在手腕上,並不在頸部。因為頸部劃一刀,血噴而出,難以收集。”
宋推官喃喃道:“依照大人的說法,死者應是被兇手透過手腕傷口慢慢放血致死,爾後兇手再割了死者的脖子和雙腳腕混淆視聽?”
袁少謹頷首:“屍體扔進河裡後,經過水泡,便不易辨別傷口,見屍體有脖頸、手腳腕五處刀傷,仵作慣性認定致命傷是脖頸那一刀。且因泡在河中,通常不會去計較這‘失血而死’裡的‘血’究竟流去了哪裡,雙重誤導之下,實在很難及時推敲出兇手殺人是為了取血。”
宋推官宛如醍醐灌頂,驚嘆道:“原來如此……”
“再根據屍體腫脹的程度,我所實驗的河流水速,拋屍地點就在這沉西縣境內。兇手基本是每隔十日動一次手,這般有規律,本人或者家人可能染上了某種惡疾,可從醫館入手,進行篩查。”
袁少謹扯動馬韁,駿馬轉向。準備離開時,又沉吟著回頭,“死者均為外地人,兇手所從事之行當,有可能慣於接觸外地人,比如客棧、馬鋪和幹糧鋪之類。”
“是是是!下官明白了,這就去查辦!”宋推官躬身拱手,目送他策馬離去,欽佩不已,心道不愧是京裡那位寇指揮使唯一的徒弟。
畢竟那位寇指揮使再怎樣臭名昭著,斷案子的本事,在大梁無人能出其右啊。
袁少謹離開沉西縣,辨別了下方向,踏上官道。剛行不遠,倏然勒馬停在路邊,手擱在腰刀上,神情戒備:“出來!”
話音落了會兒,只見一匹棗紅馬噠噠上前,馱著個眉眼帶笑、做江湖人打扮的男子。
袁少謹鬆懈下來,笑道:“虞少帥,是你啊……哦不。”他抱拳請安,“現在該稱呼一聲虞指揮使了。”
虞清年初才剛升任福建都衛指揮使。
“袁鎮撫,五年未見,別來無恙。”虞清勒馬與他並肩,也抱了抱拳,笑出虎牙。
“你是跟著我從沉西縣出來的?”袁少謹好奇。
“我恰好路過附近,聽聞此地鬧出連環命案,特意跑去看了一眼,卻看到了你。”虞清嘖嘖稱贊,“你現在頗得寇大人真傳嘛,厲害啊。”
被誇贊的袁少謹嘆了口氣:“我遠遠不及大人一半的本事。若換了大人,兇手早就落網了,根本不會出現第七位死者。”
虞清見他自責的模樣,寬慰道:“寇大人再厲害,也管不盡天下事,若沒有你,此案還會出現第八位、第九位死者。”
這番話果然令袁少謹心頭稍安。
虞清捏著手裡的馬鞭,眨眨眼,又問道:“我很好奇,你是從哪裡推算出兇手是為了取血才殺人的?”
袁少謹目露無奈:“大人教的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若說是憑經驗你信麼?”
先前寇凜為了請丁大夫給楚謠治腿,一年內偵破了一百件懸而未決的疑難案子。
牽扯到京中的案子過於麻煩,選的案子都是京外的,寇凜留在京城陪著楚謠待産,只動腦子和嘴巴,可憐了袁少謹忙的像只陀螺,全國各地的跑,“我父親出事時,我都沒在京城裡。”
提及袁首輔,虞清的臉色微微一變,有些不自然起來。
五年前四省聯軍剿匪的結果,與楚修寧原本的計劃無異,聯軍幾次三番遇伏,但最終獲得勝利。
金鴆透過虞康安向聖上遞交了歸降書,上交國庫兩千萬兩白銀,並承諾往後每年繳納自己在南洋所賺取利潤的一半。
這個數字,頂的上大梁一年的稅收,聖上自然欣然接受他的歸降。
同時在這份歸降書裡,金鴆還列出一連串名單,坦白多年來這些官員收受自己賄賂,聯軍剿匪時還曾通風報信。
名單中多半是袁黨,其中還有袁首輔一手提拔上去、關系親厚的連襟。
同時,金鴆還指出自己與楚修寧的舊怨,並狀告楚修寧濫用權力,公報私仇。
虞康安同樣上了摺子,將楚修寧和袁誠一併彈劾了。
這等同摘幹淨了楚修寧與此事的關系,而公報私仇打海盜,與袁黨通敵相比,自然是後者更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