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時極為尷尬,柳言白先笑道:“你是想知道,我內心有什麼想法?是不是很受傷?”
楚謠點點頭,這種身世,真不是誰都可以接受的。
雙生弟弟的意識,操控雙生哥哥時,睡了自己的嫂子,生下來的孩子,究竟算是誰的兒子?
柳言白直言不諱:“實話講,大人剛告訴我時,我的腦袋是懵的。”
楚謠道:“我夫君也是猜……”
柳言白截住她的話茬:“江天嶼證實了。”
楚謠險些咬了舌頭,試探著問:“老師,您沒想過去見一下謝煊麼,與他聊一聊你們之間的問題?見也不見,直接就讓陸千機假扮您去殺了他,真的不會後悔麼?畢竟謝煊再壞,他對您應是很好的,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您。”
楚謠不是在指責柳言白,更不是為謝煊抱不平,她是怕柳言白會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怕影響到他。
柳言白問她:“阿謠是否知道,我是怎樣加入天影的?”
楚謠沒聽寇凜提起,搖搖頭。
“我原先也有你這種想法,猶豫著是否回京與謝煊聊一聊。可江天嶼告訴了我一些事情,打消了我的念頭。”柳言白揚起右手,罕見的沒帶手套,大方露出缺失的小指,“長於開封,我吃過許多苦,但我從未曾計較過。自開封上京趕考,我以賣字畫為生,還養活著路上撿來的幾個孤兒,也遭受不少欺淩,但我同樣不計較,我心裡總是想著,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可後來,越來越多的厄運,壓的我透不過氣來。譬如我收養的孤女雲兒,那一年,和你一樣才只是個七八歲的孩子,在京城的街道上玩耍,說不見便不見了,我尋找了兩日,最後在廣安伯府後巷子裡,找到了她傷痕累累的屍體……”
楚謠想了很久才想起,這個廣安伯喜好幼女,但廣安伯府好幾年前就已經敗落。
“我狀告無路,反還遭受汙衊,險些連科考的資格都被取消。那段晦暗的日子裡,幸好我遇到我的夫人。知我拮據,每日都要來買走我一副畫。見我鬱郁,每日寫信來逗我開心。”
楚謠還是頭一次聽到他提起他的妻子,鄭國公府的一位小姐,雖是庶出,以門第來說,柳言白是攀了高枝的。
“我原本以為,遇見她,娶到她,我一定是耗盡了三生的運氣。可隨著我殿試失利,不討聖上喜歡,被扔進國子監做個助教之後,她像是狐貍終於露出了尾巴,與從前判若兩人,整日裡羞辱我……原來,我只是她一次失敗的‘奇貨可居’。”
楚謠聽他講著,慢慢懂得他為何不再畫菩薩的原因:“所以,老師您就加入了天影?”
“是,此刻回頭看,那時的我病的不輕。我恨世道,但我的痛苦,原來並不來源於世道。”柳言白仰頭看著星空,“江天嶼告訴我,雲兒是被謝煊派人擄走,送去廣安伯府的。而我夫人,也是被謝煊以她母親和親弟的性命,逼迫著她來羞辱我……”
楚謠漸漸睜大了眼睛,道:“逼迫你入天影,認他做義父的手段?”
“一方面吧。”柳言白頷首,“另一方面,他對江天嶼說,我的性格不像他,像謝埕比較多,他不喜歡,他想我像他……”
楚謠在心中罵一聲“變態”。
柳言白收回看向星空的視線時,見她氣的兩頰漲紅,彎唇笑道:“無所謂了阿謠,此事帶給我的喜悅,其實遠比苦澀更多,對我而言,稱得上是個好訊息。”
楚謠平複心情後,點點頭。這似乎真的是件好事,解開了柳言白不少心結。
“夜深了,快回去歇著吧,省的大人待會兒出來找你。”
“恩。老師也早些休息。”楚謠的確怕寇凜擔心,也不知自己能安慰柳言白什麼,扶著腿轉身。
柳言白凝視著她的背影,唇角徐徐勾起。
這的確是個好訊息。
家宅不寧,他常住國子監那陣子,發現楚家兄妹的秘密之後,便對楚謠多多留意了一些。
這一留意不打緊,竟發現兩人甚有默契。
為此,他心底常覺羞恥,不解自己為何會對自己的學生産生某種特殊的感情,不似知音之情,也不似男女之愛。
而今豁然開朗,應是血親的緣故吧。
翌日一早,海船返航芽裡堡,又過去將近一個月。
四省聯軍的剿匪行動還在進行中,只不過海戰不會留下太多戰爭痕跡,一個大浪拍下去,梟雄英雄盡沉海底。
抵達芽裡堡後,柳言白改騎馬,帶著阿飛先行回京去了。
而錦衣衛則需要去採買馬車和物品,楚謠不能入軍營,寇凜帶著她在驛站待了兩日,第三日日出時啟程回京。
小河一幹暗衛上岸之後,自然又隱去暗處,趕車的任務交給了段小江和袁少謹。
驛站門口,楚修寧抽空來送送自己的女兒和女婿。
楚謠朝他身後張望:“爹,哥哥沒來送我?”
楚修寧攏了攏眉:“我從議事廳直接來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