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問:“那江天嶼是怎麼回事?”
“我與老白達成共識之後,坐在一起推測,都認為江天嶼或許沒死。茲事體大,僅是瞎猜是不行的,需要佐證,於是我去了趟哨島。”
“去哨島做什麼?”
“虞總兵和爹一起拜訪金爺,船就停在哨島外。爹想留娘在麻風島,所以是帶著棺材來的,棺材一直在底艙裡。我上了船,將爹釘好的蓋棺釘偷偷拔掉,看了眼……”
楚謠擰了擰眉,知道他看什麼。
江天嶼說過,由於寇凜突然從藥室帶走她母親的屍身,供養不及,屍身超過二十日就會開始腐敗。
他沒有說謊的必要,應是真的。
“孃的屍身,並無任何變化。”說話間,寇凜的目光逐漸幽深,“可見娘尚在芽裡堡時,江天嶼偷偷混進去,已經接觸過孃的屍身。但他卻不帶走,是怕引起我們的察覺,定有陰謀。”
“那你是怎樣逮著江天嶼的?”那陣子他腹部有傷,幾乎臥床不起,楚謠沒見過他離島出門,揣測道,“是老師去的?”
“老白身為天影少主,想釣江天嶼出來並不難,隨後千機帶人抄了天影在東南海的老巢,抓到了他,與他談判。”
背對著楚謠,寇凜神色嚴肅,“謠謠,有件事本不想告訴你,千機、老白以及我經過再三權衡,都認為鏟除天影,不如收為己用。”
楚謠不是很明白:“收為己用?”
寇凜道了聲“是”:“天影教徒在大梁國境內估摸著三萬以上,其中許多教徒,與小河他們類似,孤兒出身,由天影出錢培養,多半人並無對錯觀念,只有忠誠。再者,天影勢力盤根錯節,牽扯到眾多利益集團,多數集團並未參與太多運作,目的是想撈好處,譬如鄭國公和幾位王爺,想連根拔起他們,可能會在國境範圍內掀起一陣巨浪。”
楚謠懂了,他們三個想要採用柔和手段,低調處理。
由陸千機秘密殺了謝煊,柳言白身為少影主,便可名正言順的接任。
而陸千機在天影內潛伏數年,原本就是堂主。
“另外三名堂主,負責西北、中原、遼東,唯有江天嶼才知道是誰。江天嶼是除謝煊以外,最瞭解天影根骨脈絡之人,唯有他可以相助柳言白徹底掌控天影,引著這支邪教走上正途。”
寇凜轉了個身,雙臂擱在浴桶邊緣,語帶慚愧,“謠謠,因為孃的事兒,你先前求我一定要殺了江天嶼,我應下了,卻不得不食言。不過,他必須為他從前的惡行付出代價,我們決定將他囚禁於麻風島的地下藥xue裡,由段沖看守,等同終身監禁。”
楚謠瞪大了眼睛:“他願意?”
“他有什麼資格反對,原本就被我們抓住,柳言白一倒戈,他也知道無論配合與否,謝煊都完了。答應與我們合作之後,還可以繼續他的醫道研究。”看到楚謠黑了臉,寇凜忙不疊道,“放心,只是金爺出錢提供藥材給他煉藥,拿活人實驗是不可能的了,千機提議可以用死刑犯,被我拒絕了。”
楚謠的面色緩和下來,溫柔笑道:“我知道這是你們三個經過各種權衡之後,做出的最佳選擇。”
“真是通情達理。”寇凜見她表情自然,不由舒了口氣,又伸了個懶腰,趴在浴桶上無限感慨,“想起來自《山河萬裡圖》丟失,聖上召我回京偵辦此案,竟已經過去半年了。”
“半年怎麼了?”楚謠盯著他濃密睫毛上的水珠,“是你辦過的案子中,耗時最久的?”
“不是,一兩年也是有過的。但這半年似乎格外漫長,感覺不同。”
“哪裡不同?”
“我娶了妻,還即將為人父,像是經歷了半個人生。”
善後工作完成後,錦衣衛回到岸邊,已是將近三更。
因是明日一早才啟程,寇凜也沒給他們安排什麼任務,一眾錦衣衛沒上船,在島上燃了幾個篝火,抓了不少的野味烤來吃。
寇凜原本就暈船,這六日是強打精神,泡完澡便睡下了,楚謠翻來覆去睡不著,坐起身。
寇凜睡夢中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含糊著道:“去哪裡?”
楚謠知道他還是半夢半醒:“我想去和老師聊一下。”
寇凜沒鬆手,似乎迷迷濛濛想起兩人的血緣關系,手慢慢松開,翻個身繼續睡了。
楚謠輕聲穿鞋,披件鬥篷出了艙。
柳言白被安排在他們斜對門的艙室內,但門是開著的。
楚謠往裡望了一眼,房內無人,她扶著腿走到甲板上,柳言白果然站在那裡。
已經不是先前在溪谷見到的狼狽模樣,估摸著也洗了個澡,穿著一身幹淨的靛藍長衫,清爽磊落。
柳言白聽見身後的響動,轉過頭看著她。
楚謠竟不知該稱呼他什麼好,思忖半響,喊了聲“老師”,走上前去,站在他身邊,與他一起看向岸上的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