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延著就能贏了?拖到最後,不還是要打?”
“他在等段沖。”金鴆朝後山地牢的方向望了一眼,此時,楚修寧應已在地牢裡了,也不知他準備對段沖使用什麼計策。
原本金鴆並不認為楚修寧會成功。
楚修寧是個人物,這一點毋庸置疑,但他平時都是與朝臣勾心鬥角,應是沒和段沖這樣的悍匪打過多少交道。
如今寇凜敢上擂臺,意味著他肯定楚修寧會成功。
這令金鴆心中多少升起了些希望。
後山地牢。
虞康安、虞清和楚簫,以及看守地牢的護衛首領馮南,都在關押段沖的牢房外站著,凝神屏息,認真聽著裡頭的動靜。
楚修寧走近鐵籠子,隔三尺左右停下:“虞公子。”
外頭楚簫倒抽一口冷氣,覺得他爹是在找死。
果不其然,再聽到這聲“虞公子”之後,段沖抬起了頭,眼瞳裡劃過灼灼殺意。
“看樣子,你十分抵觸‘虞’姓,你認為你此生所受之災劫,皆起因於一個‘虞’字。”
楚修寧再行一步,腰間玉墜隨著他的動作小幅擺動,“百家姓,萬家燈,你怎就偏偏姓虞呢,明明自己與虞家格格不入。”
“楚尚書,一計不成,你還準備做什麼?”段沖背靠著鐵籠,伸直右腿,左腿則曲起,左臂搭在膝蓋上,微微仰頭,趁著昏暗的燈光盯著楚修寧。
眸中殺意已退,他平靜自若,“無論你有什麼詭計,都是沒用的,我不知錯在何處,絕不會低頭,而且我想,義父也不希望我違背本心的去道歉。”
“我沒打算將計謀用在你身上。”楚修寧搖了搖頭,“再者,我要金老闆與我合作,自然希望他真心實意,耍詐得來的合作關系是不會牢固的。而想要他真心實意,唯有令他心懷感恩,此‘恩’,便是解開你的心結,將你從歧途拉回正途。”
段沖不懂了:“那你給徐旻遞訊息,讓他去擺擂臺,是想做什麼?”
楚修寧徐徐解釋:“因為近來關於你父子二人失和的流言蜚語甚囂塵上,需要徐旻將事情鬧大,再由你親自出面,方可破除。此舉是為幫金老闆鞏固他在東南海的地位,當然,亦是為了我與金老闆稍後能夠合作愉快。”
“我真討厭你們這些做官的人,滿肚子的算計。”段沖嘲諷一句。
“沒關系,我們也不喜歡你。”楚修寧笑容溫和。
段沖微微一滯,楚修寧與他想象中的當朝權臣不太一樣:“你既然不準備將計謀用在我身上,那為何足足過了七日才來見我?”
楚修寧道:“我在思考怎麼教導你。原本我來找金老闆談合作,開出的條件與你無關,因為聽罷你的事跡,我只覺得你歹毒自私,無藥可救。但初來島上那一日,犬子隨著虞總兵來見你,你說出了你的困惑……他便來找我,直言他也很困惑,我聽了他的轉述,開始覺得你只是稍有偏執,尚有得救,所以臨時改了策略。”
段沖稍作沉默:“你已經知道我錯在了何處?”
“你沒有錯。”楚修寧回的斬釘截鐵。
段沖一愣。
外頭聽牆角的四人也都摸不著頭腦。
“世間本就沒有是非對錯,只是‘人’為了繁衍生存而制定出來的規則。就像律法一樣,以強權維護,也會被強權推翻。待有一日,‘人’不敵某種更強大的新物種,被此物種所取代,人的是非觀也將蕩然無存。”
段沖懵了懵:“你指的強大新物種,是我?”眉頭緊緊一皺,語帶怒意,“我並非不懂善惡是非,我知恩圖報,敬愛義父,哪裡不是人了?”
楚修寧問:“你真的是人麼?在我看來,人有爭強之心、悲憫之心、愛人之心、感恩之心、嫉妒之心、仇恨之心,你缺了什麼?”
段沖思索著:“我……”
“你沒有憐憫之心。”楚修寧打斷了他,“你以你父親舉例,說他殺東瀛少年人毫不留情,教會你何為立場。但你只看到立場,沒看到你父親的憐憫心。”
“你從不知,似你父親、以及千千萬萬甘願獻身戰場的好兒郎,刀拿在手中,憐憫卻是刻在骨子裡的。他們揮刀殺戮,目的是止戈,他們是世間最兇之人,亦是至善之人。”
“而你呢?立場之下,非你所愛者皆為螻蟻!你對他們,可曾有半分憐憫之心?若無,你也膽敢說你是人?膽敢與你父親相提並論!”
楚修寧的語速逐漸加快,聲音也越發擲地有聲,眼神似一柄利劍,似要將他穿透。
段沖仿若被他一席話鎮住,慢慢收腿,改為盤腿坐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