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著,我換衣服。”他迅速抄起床尾的衣袍,往肩頭一披,吩咐道,“去幫我備馬。”
士卒應聲退下。
宛遙隨即起身,“我跟你一塊兒去。”
曲州的駐地離錦城約莫有大半天的路程,趕到軍營時已臨近傍晚,項桓抱著她下馬,兩個人甚至來不及飲上一口水,便隨領路計程車卒往兵舍方向而行。
宛遙一直是個愛多想的人,提到瘟疫,一路上她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心跳得有些快,往事浮光掠影,幕幕驚心,總是害怕當年長安城的舊況重演。
怕她跟不上,項桓勉力穩住腳步,沉聲說:“營中瘟疫蔓延,為何現在才來回稟?”
士卒答得略為小心:“進來開春,患風寒者甚多,起初大家的症狀和尋常的頭疼腦熱並無差別,以為吃兩劑藥就好了,屬下一時失察,所以……”
他沒有再問,撩起帳子走進一間營房,裡面躺了三人,此時都有氣無力地癱在榻上,一位年輕的醫士正在旁邊整治,見狀忙起來行禮。
“將軍,當心被過上病氣。”
士卒給項桓遞上面巾遮臉,他卻一擺手,只先遞給宛遙。
“謝謝……不好意思,且讓我看一看。”她三兩下繫好面巾,朝軍醫一點頭。
項桓就跟在宛遙身後,見她半跪在榻前,眉頭緊鎖地把著病患的脈象,好一陣子未曾有動靜。
那位年輕的軍士雙目緊閉,臉色顯出不正常的紅,間或有不受控制的咳嗽。
宛遙像是在確認什麼,很快解開士兵的護腕,往上撩起袖子,露在外面的胳膊十分幹淨,預想中的紫斑未曾出現,只是有點黑……
“怎麼樣?”他問道。
宛遙放下那人的手,起身與他對視,“單單只是脈象,與‘那個’疫症是不同的,但以防萬一,你最好還是把他衣服脫下,瞧瞧身體別處有沒有斑痕。”
大概是被上次的惡疾給嚇怕了,知道傷兵營的情況虛驚一場,這倒讓她無端鬆了口氣,似乎連立起汗毛也跟著挨個歸為。
但靜下心來仔細一想,卻也未嘗是件好事。
舊的頑疾雖怕它惡化,可好歹有方子能夠讓人有跡可循,新的疫病卻是毫無頭緒,無從下手,不過看著沒那麼唬人罷了。
連著幾天,宛遙都跟著項桓衣不解帶地在營中幾處傷兵的房舍內來回跑。
病情雖然勉強能控制住,但沒辦法根治,而隨著時間的流逝,病倒計程車兵已經越來越多。
再這麼下去,只怕得通知季長川來一趟了。
到了項桓這個年紀,若非是自己實在解決不了的事,他是不想請動將軍的,現今也是如此。
宛遙同幾位年長的軍醫相談到深夜。
從青龍城到嵩州再到成都,跟著這群當兵的南來北往地走動,成日想著怎麼給他們換更有效的治病良方,她在藥學方面的研究也終於能在長輩面前得到一個吝嗇的點頭。
比起當初長安醫館時的手忙腳亂,現下饒是瘟疫當前,宛遙也顯得鎮定許多。
項桓提著吃食撩起帳幔時,她剛送走老軍醫,正湊在燈下翻閱書籍,擺弄藥草。
“還在忙?”少年把帳子撫平,坐在女孩兒對面,十分細心周到地將熱好的飯菜擺上桌。
“嗯……方才和幾位大夫聊了聊,你吃過了嗎?”
項桓替她放好碗筷,輕輕一笑,“我肯定吃了,你不用管我。”
宛遙接過湯碗,吃飯的時候卻也不肯閑著,每每吃兩口,就得翻幾頁書,再往藥草堆裡挑揀一陣。看她這麼吃下去,再熱的菜餚也早晚得涼。
“誒——”
一頁書正待掀過去,項桓不由分說地抬手摁住了,順勢一抽,一副要沒收的架勢,“吃飯就好好吃,三心二意的,留神一會兒積食。”
她笑了:“聽了我那麼多碎碎念,你倒也學了個‘積食’現炒現賣。”
項桓將書放在自己腳邊,給宛遙另盛了一碗飯,“論醫理,我當然沒有你那麼精通,但是耳濡目染,至少不是個真眼瞎,好歹是能分清蘿蔔和人參。”
試想她這些年學醫,也確實是有些機緣巧合的意味。
初時年幼,因為項桓熱愛跟人打架,三天兩頭的身上掛彩,兩個小孩子又不敢告訴大人,因為同項南天交代了,說不定還得傷上加上,彩上加彩。
好在宛遙姑母家開醫館,她惦記著那裡頭有藥,於是藉口溜進去胡亂摸了許多來,可藥品如此之多,她半瓶也不認識,只能用項桓做個活體的試驗品,酸甜苦辣挨個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