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天色再黑,周圍再亂,他也能清楚的瞧見這一張張滿含嘲諷與幸災樂禍的面孔。
像是等這一刻等了許久似的。
項桓放眼在營地外兵荒馬亂的火光裡,良久他彷彿意識到了什麼,唇邊揚起一抹冷笑。
“怎麼,想誣陷我?”
“誣陷?如今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可替自己爭辯的。”
“就憑你手上的這幾張廢紙?”
“是不是廢紙,那可不由你說了算。”他輕蔑道,“你看在場的將軍,有誰信你?滿營五萬將士,有誰信你?”
偏將臉上的嘲意驟然一凜,整個人變得銳利起來,“是你與熊承恩勾結,刻意麻痺我軍將領,好伺機吞了這上萬精兵。”
“你才是大魏的叛臣!”
他掌心的銀槍驀地一緊。
對方顯然還是忌憚的,猜到他興許要動手,便不自覺後退。
“項桓,我勸你束手就擒,省得再給我們惹麻煩。”
彷彿頃刻間,原先沸騰的血性和怒火平白的消退了下去,沉重的戰槍陡然冰冷刺骨。
被密不透風圍在中央的少年將軍略略垂著頭,他背脊上還有傷,煢煢孑立的身影忽細微地上下抖動,而後弧度漸次明顯。
他在笑。
然後聲音漸次放大。
“好!”項桓幹澀地笑著,冷不防抬起頭,滿是鮮血的臉上星眸驟然悽厲,“那你來試試!”
“看你們誰殺得了我!”
話音剛落,只聽旁的一名副將尖銳的叫出了聲,森然的銀槍和那抹厲鬼一樣的身影彷彿融為一體,他們一起縱躍而起,就像離弦的箭,去勢甚猛,永不回頭。
偏將感覺到寒意是沖著自己來的,但鋒芒又無孔不入,似乎四面八方都是人。
他急忙大喊:“放箭,放箭啊!別讓他跑了!”
“別放箭,會傷到自己人!”
“項桓,你敢動手?!你不怕做亂臣賊子嗎!”
在這句話出口時,四周似乎確有一瞬的死寂。
很快,不知是何人的血濺出了三丈之遠,混亂中四五人以長刀架住了那把銀芒如雪的槍,然後又在一股迫人的壓力下被彈得刀兵脫手。
滿身血色的少年拄著槍朝四方悲哀的吼道:“不是要殺我嗎?”
“來啊!”
“來啊!!”
上陽谷晨風如刀。
黎明前的天幕總是讓人有種撕裂天地的錯覺。
空氣裡彌漫著硝煙與焦糊的腥味,而遠處的下道口火光沖天,隱約還能聽見渺遠的喊殺聲。
曲折的山道間,一個黑影正緩緩行於其中。
他臉上是血,身上是血,束發的銀冠微松,被血液粘黏的青絲緊貼在下巴上,一身狼狽得看不出形貌,而唯有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裡還泛著微弱的星光。
長槍被他拖在背後。
染盡鮮血的槍鋒劃出一地的痕跡。
項桓另一隻手上提著一顆人頭。
他想不起殺的是誰了,但他十分清楚的知道,從自己揮槍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前路道阻且長,五洲四海,地北天南,一時竟讓他感覺天下之大卻無處容身。